生命的空白处
哦，天哪！

    短短几天时间里，街边的枝头突然绽放出无数的花朵，仿佛一锅加热到极点的玉米粒猛然爆炸成一锅洁白的爆米花。突然的热闹，反而让人想起长时间的静默，一个漫长的冬季加上早春，枝头枯寂。小时候妈妈做爆米花，盖严实的锅里一点声响都没有，等得不耐烦，催促妈妈打开锅盖想看看，妈妈说玉米粒还没醒呢，突然试到热，才能炸开大的花。果然，一阵喑哑与沉寂过后，锅里像点燃爆竹一样砰砰炸响，我们焦急等待的心也随之绽开快乐的花朵。
    第一次排练大合唱的时候，指挥最不满意的就是大家对休止符的处理。他说：休止符不是音乐的停止，你们可以没有声音，但不能没有情绪，要能够感受到声音空白处的意韵。声音看不见摸不着，断了还不就是断了？很多人满脸茫然。指挥生气了，大声地说：你以为两个拳击运动员分开的时候就停止搏击了吗？树没开花的时候花就真的不存在了吗？伤心欲绝的哭泣中断时人就不伤心了吗？……一连串的诘问式启发，让我们并非音乐专业的人渐渐领悟到休止符作为音乐空白的意义。
    生活中什么时候会出现空白呢？白居易说“别有幽愁暗恨生，此时无声胜有声”，柳永说“执手相看泪眼，竟无语、凝噎”，徐志摩说“最是那一低头的温柔，像一朵水莲花不胜凉风的娇羞”……知道了，当人的心中积压的东西太多，任何语言再也无法表达清楚时，空白就出现了。由此，我懂得了渔翁何以能够一动不动地静候在细雨中，懂得了秋晚一尘不染的天空何以像要把人的灵魂吸进去，也懂得了为何病痛折磨得我肢体快要裂开而母亲只用宁静的眼神盯着我的眼睛……世间的空白何其多，空白中的味道何其丰富，可惜竟让我们粗糙的心白白地空了过去。
    黑夜是明月的空白，只有纯净的黑色才能擦亮明净的月亮。阴雨是太阳的空白，连绵雨天后的第一缕阳光曾给人多少惊喜！分别是思念的空白，如果没有撕心裂肺的别离，谁会知道一个人对另一个人是那样不可或缺呢？醉酒是清醒的空白，一场沉醉，把多少烦恼扼杀在杂乱无章的梦里，醒来以后就把前面的事情埋入心底，新的生活由此发轫。是病痛提醒了健康，是遗忘清洗了记忆，是无聊激活了热情，是失意沉淀了思想……空白是生活和灵魂最柔软的抹布，总是在我们觉得最不需要生活的时候把生活的本质擦拭干净，让我们再一次产生珍惜的柔情，涌起热爱的暖流。
    因此，我们不该拒绝生活的空白，甚至生命的空白，那是极少的、可以由我们自己落笔的生命空间。诗人说“静听花开的声音”，也许我们真的能听到那极细微的、颤颤的挣扎声，听到那孕育已久的一腔清香冲出来的欢笑声，可是我们能听到花落之后、花开之前花的声音——那一段漫长的沉寂吗？伟人能够“于无声处听惊雷”，而我们经常在夜深人静的时候听见自己的心跳。
                                                           2012.4.9