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们的手还很小”
哦，天哪！

    孩子上幼儿园的时候，园里有一次搞活动，让家长去给孩子们讲一次课，内容自定。好多家长带着玩具或者食物去给孩子们上课，记得我是空着手去的，而且讲的内容就是“手”。我让孩子们描述自己的小手，说说小手有哪些用处，互相摸摸小伙伴的小手……孩子们玩得很开心，仿佛第一次意识到自己的小手和它们的作用。结束的时候，我站起来和每个孩子握握手，心里荡漾着一股从来没有过的暖流。我知道，也许我使孩子们理解了手的意义，而我却被那些小巧的、柔嫩的小手征服了；他们可能从我的手上感受到了什么是强大，而我却从他们的小手上意识到什么是未来。
    走路和晚上睡觉时，特别喜欢抓着孩子的小手，感受手心里的小手一天天要抓不住，喜悦和不安同时增长——这双小手将来能做什么呢？待到某一天从我的手心里挣脱，是否知道父亲的手心一直空在那里？不知从什么时候开始，孩子自己意识到自己的小手有点长大了，有时伸手去帮他时，他会坚定地说：我自己来吧。甚至有时还争着抢着帮忙拿东西，我告诉他：你的小手还小呢，还拿不动这么重的东西。他就把小手伸出来，放在我的手心里比，说：你看，就还差一点点了。于是我们会心一笑。
    这两天他又对自己的小手有新的发现，说中指的第一个关节开始长老茧子了，那意思是作业很多，每天要写很多字。我把我的中指给他看，在和他的中指相同位置，有一小片明亮的疤痕，我告诉他这也是写字磨出来的；他手上的那点痕迹还不能称为老茧。孩子看着我的手，笑笑说，是呢，我这最多只能算是小茧。
    孩子的勤奋、乐观时常让我的心里充满喜悦的阳光，然而那么小的手上写字写出茧子，的确有些沉重。有时我在反思：我们对孩子进行教育的目的究竟是什么呢？我们是要让孩子抓一缕属于自己的阳光快乐地生活，还是想让他们为这个世界托起明天的太阳？这个问题有现实和超现实两种理解，答案自然也是多种多样的。但有一点可以肯定，为了明天，今天的孩子不快乐！
    学习几乎成了孩子的全部生活，能偶尔看一下电视、上一次网就是很高的奖励了。孩子是要学习，但是我不能不替他们问一句：知识学多少才够用呢？如果“学海无涯苦作舟”是一个无可更改的事实，那不是要让这些孩子们永远身陷苦海无法自拔？有什么路比永远看不到尽头的路让人绝望？有什么海比永远找不到岸边更让人感到恐慌？终生学习这个观念是没有错的，那也应该等他们觉得有了需要主动去学才行，干嘛要在他们还不知道知识有多大价值的时候就让他们沉浮于无奈的沼泽之中？
    生活是用来体验的，不是用来压迫人性的。可是我们给孩子们灌输的永远是竞争、生存，过分的危机教育让他们终日成长于恐惧感中，这样的生活对他们还有什么意思？如果全世界的人都把自己的生活定位于生存，其实是用不着你死我活的竞争的，眼下所有的竞争似乎都是很虚妄、很盲目的，把出人头地误解为做人尊严，把奢侈靡费误认为生活质量，这个世界弄不清自己究竟需要什么，却要把被自己折腾得灰头土脸的未来交给孩子，强迫他们承认这就是理想。让生活鲜活起来，让孩子对未来充满期待，应该是我们父辈为孩子做好的事。
    我们总是说现在的孩子生活在腻爱之中，可孩子们却说你们自己对情感都搞不清，哪里有时间真正关心我们心里的安全感？想想也是，人生目标的缺失、生活态度的浮躁、对现实的厌恶和对未来的茫然，让我们自己都搞不清这个世界上谁爱我、今生今世我爱谁，哪里还能给孩子的情感世界作出示范？我们期许孩子“让世界充满爱”，却不能告诉孩子爱是什么。爱的物质化，物质的劣质化，连生存环境都被我们搞得乌七八糟，孩子的安全感在哪里？
    ……
    拉起孩子的小手，我们的心是柔软的，拉起孩子的小手，却发现孩子的小手里空空荡荡，我们唯一塞给孩子的是令孩子无奈、彷徨和恐慌的殷殷期待。每当我们告诉孩子你应该如何如何时，我仿佛听到孩子心里在小声地嘀咕：我们的手还很小……

                                                                2012.3.22