落叶的筋骨
哦，天哪！

    冬天的脚步踏着寒风、踩着细雨急急地从大地上走过。清晨，满地落叶，人便踏着落叶走进寒冷而又潮湿的街上。落叶无声无息地在人的脚下展平，随着脚的离开又无声无息地扭动着筋脉，似有不甘地挣扎着，试图恢复起初落下时的姿势。
    并不是所有的落叶都已枯死，很多落叶上还有大块大块的绿色——不愿去想象，它们被寒风从枝头强扭下来时的心情。那残存的绿就是没有尽完的责任，怎么可以轻易放弃呢？且不说春天嫩叶初绽给人带来的惊喜，也不说夏日洒下的绿荫送给人的清凉，就是几天前那干枯过程中飘溢出来的秋天的香味儿也足以让人留恋。然而时序就是这样安排的，到了冬天，叶子就必须从枝头飘落，谁也抵抗不了大自然的旨意啊！从落叶扭动的筋脉上，我似乎听到了它们被寒风从枝头拗断骨骼的碎裂声。
    落地时的那一声叹息，应在寂静的夜空里久久回荡：我已经是一片落叶了……然后急忙躲进枯草丛中，又心有不甘地飞上常青的冬青枝头，希望能像一片真正的叶子接住明天太阳的温暖，可终究发现即便重回枝头也依然是落叶，又自惭地跌落下来，把所有的骨骼震碎，随即慌乱地钻进墙角，试图在那里找到一丝温暖，重新做一回夏日的梦。那是一个什么样的墙角啊！落叶还在枝头伴着蝉鸣飘舞时，亲眼目睹粗鲁的男人躲进那里小便，亲眼目睹漂亮的女人牵着的小狗跑到那里大便，亲眼目睹两个乞丐蹲在那里咒骂不肯施舍的人们……落叶那时无论如何也没想到自己也要蹭进这样的地方。没想到的时候是在高高的树上，但是，现在是落叶了，还有什么好说的呢？
    就算这是一个洁净的角落，失去骨骼支撑的落叶还有多少自尊可谈呢？当很多落叶挤进这个角落，它们都从彼此的身上看到了自己的憔悴，既然无力抵抗寒冷，也就只好接受季节的安排。这样想着，所有的怨艾也就随着寒风融入了灰蒙蒙的夜色里。
    清晨阴郁的光线从濛濛细雨中渗进来，人们踏着潮湿的落叶匆忙地走过。落叶那尚未完全枯死的筋脉在人的脚下蜷缩着，有一些落叶追随汽车的尾气奔跑一阵，最后软蹋蹋地瘫软在马路上，已经枯萎的叶子浸透了雨水，尚未枯死的部分落了一层细密的雨滴。不远处的花坛里松柏苍翠、香樟树在拼命对抗着寒风冷雨，马路对面的花圃里鲜花依然盛开。
    时光就这样把落叶打扫进人们的记忆深处。雪花还没有开。
                                                                    2011.12.3