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枚硬币
哦，天哪！

    那是一个美丽的初夏的早晨，小鸟早早儿地在女孩儿窗外的梧桐树上鸣唱起来——是的，它们有足够的理由为这个早晨歌唱，今年的冬天太长了，它们对温暖的期盼太久了，现在一切都温暖起来，怎么能不歌唱呢？何况树下花坛里的虞美人开得正艳，一群蚂蚁正在树下不知为什么而忙碌着，一缕崭新的阳光透过合欢树的羽叶碎碎地照下来……一切都在柔和的朝阳下显示出旺盛的生命力。
    父母还没有醒。为了这个家，他们工作得很辛苦。有时女孩儿会望着星空想：要是天上能掉下很多银子，爸爸妈妈就不用为生活东奔西走了，天天在家里陪着我，多好！可是父母都说那就没意思了，钱要用汗水换来用着才开心。想想也是，如果学生不用努力就得到很高的分，哪里会有成功的喜悦？
    让他们多睡一会儿吧，好不容易盼到一个周末。女孩儿拿了点零钱，想到小区门外去买早点，豆浆、油条、卤蛋，这是她爸爸爱吃的“老三样儿”。
    小区门口已经有很多人在排队了。一个很亮的光斑在阳光下很刺眼，走近一看，是一枚硬币，不知是谁失落的。捡不捡呢？她的心里很矛盾。不捡吧，现在一元钱实在也买不到什么东西。可是奶奶略显苍老的声音在她耳边响起：“当年哪，你爸爸生病，差点因为一块钱而丢了性命。要不是一位好心的医生，就没有你这个小丫头啦……”是的，现在人都富了，然而即使富有了，也应该珍惜人类创造的财富啊。她想弯下腰捡起它，又觉得有无数道目光向她脸上射来：
    嘿，这是谁家姑娘，真会过日子哈，一个硬币还会弯腰去捡……
    你不知道？那不是三号楼车库住着的那两个捡矿泉水瓶子的二女儿吗？长得倒不错，一点不像那两口子——听说马上就要考大学了。
    尽瞎说，哪是那个孩子啊！她是五号楼新搬来的，她爸她妈都是教师。
    你才瞎说呢！现在教师工资涨了，怎么还会捡一个硬币……也是，穷日子过惯了可能。
    你们没事儿瞎掰啥呀！这不是新调来的市政府办公室李主任的女儿！和我儿子一个班——俺正想认她做干女儿呢！
    就你？！想攀高枝儿也不看看自己是猴子还是狗熊！——当官儿人家的孩子还这么贪财？……
    ……
    女孩儿隐隐觉得右半边的脸有点发烫，夏季的太阳就是和其它季节不一样，早上就很有些威力了。“女儿要富养，要不长大没有眼界，会贪财……”女孩儿记不得是哪位阿姨跟妈妈聊天时讲的话了，也不知道是否有道理，可是她讨厌“贪财”两个字，那不是钱不钱的问题，是人品问题。
    她不由叩问自己：如果脚下的是十元钱，我会不会捡？如果是一百元、一千元呢？这样的叩问让她差一点淌出汗来——都说人的自尊是无价的，可是她敢肯定，一元钱可能大家都不会弯腰，而十元钱肯定会有人捡起它，是不是可以说有些人的自尊心只值九元钱？那么，我的自尊心值多少钱呢？她回答不了自己。
    假如捡起这一元钱，她想自己肯定不会交给老师，一个高中生交一元钱给老师，不让同学笑掉牙才怪呢！那么十元会交吗？一百元呢？……她的灵魂在这枚小小的硬币前又受到了拷问，她真的无法预测自己捡到多少钱才觉得值得交给老师或者寻找失主，但是她隐隐意识到，人的道德感和自尊心一样是可以通过金钱来考量的。她不是捡矿泉水瓶子人家的女儿，也不是政府官员的女儿，她的父母不过是普普通通的知识分子，靠自己的智慧和劳动生活，不富有，但也不贫困。她觉得自己面对的只不过是一枚硬币，没有什么复杂的背景，如果说有，那也只是自己遇到了自尊和道德问题。
    女孩儿最终还是弯下腰捡起了那枚硬币，把它放在了花坛边上，她想也许它的主人会到这里来找它，至少她不愿意让硬币上盛开的菊花在尘土里被人来回践踏。处理完这件小事，她觉得轻松了许多，迎着朝阳向早餐销售点跑去。回头望一下，那枚硬币在鲜花的映衬下更加明亮了。                                     

                                                            2011.6.12