奔跑
哦，天哪！

    虽然我的动作已经渐渐迟缓，但是心依然在奔跑，奔跑在马路上、楼梯上、田野里和书的海洋里，就像当年看了默片《草原英雄小姐妹》，总爱用脚尖一弹一弹地奔跑，偶尔还要停下来做一个快速的旋转，然后再跑——那时跑得真是轻松，似乎慢慢地走就跟不上心的脚步。记得父亲看我在那里甩胳膊玩，说小孩子的身体真软和，我们胳膊用重了都要疼。父亲年轻时习武，他很在意人的运动能力。
    不知从什么时候开始，我的身体落在了心的后面。如今，只有心在奔跑了，心带着我的身体向前。这似乎并非什么值得悲伤的事，因为毕竟还在向前走；假如有一天心也想停下来等等，那就真的走不动了。和父亲相比，我可能更看重心的奔跑，这可能跟时代的发展有一定的关系，不好说是不是一种进步，但是我很清楚身体上的奔跑我不如父辈。父辈当年似乎也意识到下一代要在心力上有所加强，尽管当时发生过饿死人的现象，也依然要让自己的孩子念书。父亲说过一句让他的同辈人当时很难理解的话：人穷一点不怕，怕的是有了钱不知道怎么花。据说当时有一位本家哥哥把辛辛苦苦挖的一点野菜和小伙伴赌输掉了，害得一家人跟着挨饿。我们便是这句话的产物。
    我的孩子走路总是带着小跑，我气喘吁吁地跟着，说：慢一点，为什么总是跑呢？其实我是想说：快点跑吧，只要别摔倒就行。我希望孩子在能跑的年龄尽情地奔跑，等身体跟不上心的脚步，就会觉得心有余而力不足了。
    跟在孩子的后面，看着他幼小的身体一天天地长大，心里有说不尽的喜悦。那个曾经走路都摇摇晃晃的小东西，现在也喜欢拿着棍棒嘿哈嘿哈地乱舞一通了。这样的情景每每让我想起自己渴望长出翅膀来的童年，想起年轻时对英雄的崇拜——看完电影回家的路上仿佛自己就是那个机智坚强、乐观友爱的英雄，走起路来似乎脚步都变得格外远大而坚定，说起话来也多了些豪迈与灵性——人总是在英雄的引领下慢慢长大的吧？可我们的孩子心目中的英雄又是谁呢？奥特曼？猪猪侠？还是被弄得不伦不类的孙悟空？我不担心他们这一代长不大，而担心他们由什么带着长大。
    孩子的小手渐渐充满了我的手心，有时还有一点握不过来的感觉，心里便会产生一丝丝的忧虑，不是怕他长大不再牵着父亲的手，而是觉得这个时代还没为他们长大准备好英雄，担心他们奔跑没有明确的方向。——慢一点长大吧！有时在心里悄悄地呐喊，希望他们能等一等时代的发展，让他们成长的过程中多一些泥土、少一些钢筋，多一些礼物、少一些钞票，多一些交换、少一些买卖，多一些拜访、少一些短信……多一些奔跑、少一些候车。然而，谁能阻止他们成长呢？尽管我给孩子讲“牵着蜗牛散步”的故事，可他只会把它当作一个冷幽默，不会懂得放慢脚步也能得到上帝恩赐的别样的礼物。
    于是，我只能让自己的心跟着孩子一起奔跑，而身体却被他越甩越远，直至看不见他的背影，一个人坐在路边的石头上喘息，希望孩子跑累了能回来牵住他父亲还算很温暖、很有力的手。
                                                      2011.4.9