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缕朝阳
哦，天哪！

    就在那一瞬间，一股很强的热流涌遍我的全身，让我觉得世界是如此美好——一切曾经寂灭的生命都将恢复生机，一切寒冷的记忆都将长出嫩芽、开出小花，一切隐退的希望都将变幻出新的光彩。那一缕朝阳，像箭一样射穿了厚厚的冬衣，直达我心灵的深处。
    我不知道曾有多少人在北风凛冽的夜晚期盼过这缕朝阳，我也不知道有多少人失去看到这缕朝阳的机会，我更不知道这缕朝阳照射下来的时候有多少人忽视了它，因此，我觉得我是那样幸运，拥有了这缕朝阳，而且发现了它。
    早晨穿过小街去上班，发现路边有人家正在搭建灵篷，知道在刚刚过去的这个黑夜，又有一个生命随着寒风悄然飘落。我不敢想象这个夜晚那位老人经历了怎样的衰微的过程，一家人怎样守着失去生命的老人熬到天明。
    意识到有人去世的一刹那，我的眼前若隐若现地浮出一盏比豆粒儿稍大一点的油灯——是小时候留下的记忆：那时父母经常去开会，听上面传达最新指示，留下我和一盏油灯。不敢睡觉，外面寒风的呼叫像鬼嚎一样凄厉，唯恐闭上眼睛就会有什么事情发生，就这样把下巴压在桌子上，眼睛一眨不眨地盯着那豆大的蓝黄色火苗，看着它偶尔跳动一下，或者轻轻地摇摆。光线是那样昏暗，把屋子里的东西和我的影子夸张地投射在泥土垒砌的墙上，拉扯着……知道灯火越小影子越大，不敢回头看，又忍不住想回头看，就这样在恐惧中忍不住慢慢地睡去。或许就是从那时起，便对朝阳充满了期盼，不论是什么季节，都希望能看到第一缕朝阳刺破黑暗，那种惊喜，没经历过对黑暗恐惧的人是无法理解的。
    悠扬的汽笛声里，我看到第一缕朝阳照耀在海面上，跳荡出一片亮闪闪的金光，几个扛着钓竿的人匆匆奔向海湾。我轻轻叹息，为他们只惦记着几条小鱼而忘记了身后的朝阳。嘹亮的军号声里，我看到了大学校园里的第一缕朝阳，点名的老师很生气地说：怎么总是这几个人爱睡懒觉！我深感惋惜，四月的和风多么轻柔，晨鸟婉啭，书声琅琅，青春的光彩怎么可能出现在梦乡！一夜骤雨敲打窗外的芭蕉，清凉的晨风吹来试唱的蝉鸣，空气里到处是栀子花的甜香，第一缕朝阳从挂着雨珠的树叶间照进山村人家，鸡鸣狗吠也点染着初夏的恬淡，让人忘记世间还有尘埃，却有几声争吵夹杂在潺潺的涧溪声里。我感到无奈，这样的朝阳怎么可能被鸡毛蒜皮所遮挡？……
    今天，我在呜咽的唢呐声里又看到了第一缕朝阳。深深地叹了一口气，为这位老人从此看不到第一缕朝阳。朝阳的映照下，近的山是那样清晰，连小树的枝条都像是用心地画在蓝天上；远山则笼罩在一片青灰色的晨霭中，仿佛水墨山水画一样虚实映衬，让人心里产生一种悠远而缥缈的气韵。车子一个转弯，阳光刷地一声撞进来，吓得司机立即放下挡光板，而我的心里却像雪山崩塌般，带着清泠泠的白光从灰暗、幽怨的唢呐声里冲出来，把大片大片的阳光拥在怀里，为自己获得新的一天而欣喜，为在寒冷的冬日变得如此富有而自豪。
    山坡上的人家渐渐从雾霭中显露出红色的楼顶，山顶上的残雪映衬得松树更加冷峭。天空是那样的蓝，淡淡的云丝像一缕缕长长的红丝线。
                                                              2010.12.27