却看故乡似异乡
哦，天哪！

    天气太冷，人走在街上，仿佛能听到空气被撞碎的声音。这样的冷天，经常让人产生幻觉，对眼前的一切会在某一瞬间感到十分陌生，或者身边正在发生的事似乎以前也曾发生过。
    站在家乡的街头，看着那些商店的招牌，大的、小的，生动的、呆板的，崭新的、陈旧的，阔气的、拘谨的……经常会产生异样的感觉——这是哪里啊？而那些熟悉的小巷、熟悉的乡音、熟悉的气味又一次次把我拉回现实：这就是你的家乡啊！你看那些走来走去的人，不就是和你一样为了生计而奔波的乡亲吗？是啊，那些在寒风里缩肩弓背地走着的，正是我的乡亲。——可是我们是多么陌生啊，我为什么而忙碌，丝毫不关他们的事，他们为什么而奔波也与我毫无关系。那一间间为了生活而早早打开的店门，如果我不需要里面的东西，似乎它们并不存在；那些笑脸相迎的小商贩，下手宰我的时候，可曾想过这个人和我吃着同一条河里的水？
    街上的寒风里流动着无数的冰凌，割痛我的脸颊，也刺痛那些无家可归或者有家难回的人。一个年老的乞者向我伸出颤抖的手，手里摇晃着一只搪瓷缸。我从口袋里摸出一枚硬币丢进去，当地一声，声音是那样清脆，几乎吓了我一跳。“谢谢大哥！您好心！”老人作着揖表示感谢和祝福，声音苍凉而陌生——他是一个异乡人。我有些羞愧，一个硬币绝对买不到一声“大哥”，他应该是我的父辈，和我曾经一样流落在异乡的街头，不过我经常表示感谢的那个人叫“老板”。有点后悔，给老人硬币的时候我应该轻一点放。
    走进一家商店，里面挂满了色彩斑斓的服装，有外套也有内衣，很漂亮，价格标得也高得吓人。记得在异乡的时候，走进这样的店里是高度警惕的，担心被那些异乡店主宰。那么，在这家乡的店里是不是可以踏踏实实地挑一件而不必担心受人坑骗呢？我没有把握——店主是不需要乡情的，他们关心的是能够从这笔生意里赚到多少钱，是一家老小的生活状况。抬头四顾，希望能找到个把熟人帮我杀杀价，没有，所有的人我一个也不认识。就在那一刻，我突然觉得又回到了异乡的某间店铺，在那里我曾和店主讨价还价，而且双方用的都是普通话。谈到很僵的时候，我也抬头四顾，希望有人来帮我周旋一下，没有，当时心里满是孤独。此时此刻也一样，各人自顾搜索自己想要的东西，没有人关注我和店家的尴尬处境。
    街上偶尔还有几片晚落的枯叶，被风吹得四处逃散，已经搞不清是从哪棵树上落下的了，只有沙沙的脆响，让人涌起一阵淡淡的沧桑感。
    太阳很明亮地照下来，落在身上很舒服，大脑也随之清醒起来，记起该到菜场去买一节莲藕做糖醋。路很熟悉，穿过那条停满各色车辆的小街，再向左转个弯便到了。这是在故乡——这个意识很清晰地回来了，那些吆喝声尽管很多是异乡口音，但毕竟是在我的家乡，觉得和本地人的吆喝声没什么区别。或许他们自己还有异乡人的意识？我已经无所谓了，反正都是在为生活吆喝，说什么、怎么说都是一个目的。
    不远处的山背阴里还有前两天下雪残存的几点斑驳的白色，跟我对故乡的感觉一样杂乱。
                                                                 2010.12.26