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化的魔力
哦，天哪！

    在外地的时候，曾听同是外地人的一位哥们儿发牢骚：这里的人，真是太没文化了！当时我也有些赞成这个观点的，离开那里以后回头看看，其实那是一个文化非常丰厚的地方，它的宗教意识、开放思想、饮食习惯、政治氛围等等都非常特别。
    为什么那位哥们儿说那里没有文化呢？我想大概是他呆的时间太短，还没有感受到属于那里的文化吧，换句话说，他在那里还没有找到与他的文化架构相吻合的文化成分，仿佛掉进了文化的沙漠，那种无法生存的恐惧感确实是很难忍受的。有时我们外出旅游，说是去感受一下不同的文化，我觉得“感受”这个词用得好，因为只是去看一下，尝试尝试，如果准备长期定居，去适应那里的文化，恐怕就要慎重些了。一位生长在南方的朋友到西北去支教一年，回来说，吃饭、穿衣、语言都还是次要的，最让人受不了的是洗澡，住处没有冬天洗澡设备，要洗澡需要跑很远的路到县城去找浴池。不能天天洗澡，这对一个南方人来说简直是无法忍受的，而在当地人来看则是一件微不足道的小事。
    初到南方时，大家一起出去吃饭，我几乎不会吃。几个人相约几点到饭店，如果有人迟到，是不会有人等的，到时间就开吃，你来了插上去跟着吃；我们这里则不同，一定要等人都到齐了，才开始吃饭，否则就是不礼貌的。南方喝酒的过程中可以随便去装饭来吃，边吃边喝或者吃饱再喝；而我们这里喝酒之前、之中都是不可以吃饭的，一定要等酒过菜齐，然后一起说，吃饭吧，这才开始吃饭。南方饭店上菜一般只上三个，你不吃完就不再给你上新菜；而我们这里一定不能在上三个菜的时候开吃，必待凉菜上齐，再上两个以上热菜才开吃。如果我们不适应南方的文化，就会觉得那里的人特别没有礼貌，而冷静下来想想，人家自有人家的道理：说好几点吃饭的，你不到责任在你，恰恰反应了那里人对时间的珍惜；空腹喝酒伤身，这是常识，那么谁饿了谁就可以吃饭，吃完再喝也是一样的，表现出那里人爱惜身体的观念；我们这里一桌菜一般只吃三分之一，能吃到一半就已经很好了，请客的人唯恐菜不够丰盛，弄得没面子，人家呢，浪费是可耻的，你点的菜你就必须吃完，这种节约意识不是很可贵吗？不是人家没有文化，而是人家的文化与你已有文化不同，一旦理解了其中的道理，你就会感觉到这种文化的合理内核，也就很好接受了。
    从本质上讲，人与人之间的所有冲突，都可以归结到文化上的不调和。两个人结婚以后，总是磕磕绊绊的，什么原因？原来甲方的家庭文化十分严谨，家里的东西总是井井有条的，而乙方的家庭文化比较随意，东西想放哪儿就放哪儿，于是两个人经常为一些鸡毛蒜皮的小事而争执，甚至闹到不可收拾的地步，仔细想想又有什么重大过失呢？这就是文化的魔力。一个人进入一所新学校或者调到一个新单位，也会出现许多不适，怎么想怎么没有原来那里好，我们经常认为这是一种恋旧心理，其实也是文化冲突的结果。与两个人成家不同的是，新加入一个团队，个人的力量是微弱的，最终必须服从大的文化主流；而两个人成家的力量是均衡的，因此总有相当长时间的抗衡与妥协的过程。有人可能会说，美国文化和中国文化差距够大吧，为什么很多有到了那里不想回来？这有几个原因，首先是去美国的人从心理上对西方文化不是抗拒的，因此会有意识去接纳它；其次是那里的文化可能本身就是开放性的，它不仅仅强调自己的个性，也能容忍你原有的文化存在；再次即使是去了没回来的人，是不是就没有文化归依的心理需求呢？那些思乡之情、故国之恋，那些对节日的敏感、对同胞的热情，难道不是文化失落吗？
    最近一直在看一些地方文化论的书，大多数作者都把本地的文化一直追溯到上古时期。有人读了这种书可能误将它当作历史著作，也有人可能会说“过好你的日子就行了，你管老祖宗是谁呢”，这就可惜了作者的一番苦心——如果我们能把一个地方的文化条分缕析地加以描述，分析出地方文化的特质，就很容易让本地人产生一种自豪感和归属感，这种作用是非同小可的，因为它让你看到了自己血管里流的是什么样的血，它有什么优势和不足，这对改进地方文化、地方性格、地方习俗是很有帮助的。
    推而广之，如果我们在发现问题、解决矛盾的时候，能够从文化层面入手，可能会更接近问题的实质，更直截了当，不再被一些现象所困扰，不再被非主流的东西吸引了注意力。在与人相处的时候也是同样的道理，如果你能从文化的角度去看待他的言行、心理、情感、观点，也就能够把握他思维和思想的脉络了，就可能对他的一些不可思议的表现持包容、接纳的态度，因为人的思想和行为不仅仅受他个人支配，很多情况下还要服从他原有文化的指挥，而文化经常表现为隐性的和不自觉的状态。
                                                           2010.11.2