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去
哦，天哪！

    “回去”是一个平淡但使用率很高，而且含义丰富的词语。如果不认真去思考它，也就是一说了之；如果认真品味一番，总是让人产生一种温暖的感觉。
    中秋节到了，院子里很多人家大包小裹地提着往外走，见面互相打着招呼：
    回去过节？
    是啊。你们不回去了？
    不回去了，前几天刚回去过了。
    二十年前有一首很风靡的歌儿，好像叫《故乡的云》吧，那时正在外地上学，每次听到里面几句歌词就忍不住热泪盈眶：归来吧归来哟，浪迹天涯的游子，归来吧归来哟，别再四处飘泊……那是故乡对游子的牵挂与召唤，而“回去”则是游子对故乡的牵挂。为什么不直接说“回家”呢？这里应该还有一些微妙的情愫吧，比如说“回家”有可能是指回自己现在的家，那就要特别强调“回老家”；也许是老家已经不能称之为“家”了，或许父母已然过世或者不在老家，或许老家的老屋已经不在因而无家可归，或许去的并非老家而是其他亲友家，或许那里并不是真正意义上的老家只是第二、第三故乡？于是只用“回去”二字含糊带过，表达一下回归的心情吧。
    据说有一位老人离开家乡几十年了，家里人经常催他回老家看看，他说不去了，父母早已去世，老屋也倒了，回去还有什么意思？有一年夏天突然提出来要孩子陪他回去一趟。可是，回来以后不久就遇上车祸过世了。子女感慨不已，说冥冥之中早就有了定数，怎么偏偏就要回老家呢？早知道不让他回去，或许还不会出现不幸……其实这不是回不回去的问题，而是那块土地就一直承载着老人的梦，那个梦里就一直萦绕着母亲燃起的炊烟，那缕缕炊烟里就一直回荡着父亲沉重而又沉着的赶牛声……
    回去也不只是空间上的牵挂，还有时间上的。
    古人说“花有重开日，人无再少年”，虽然说的是人无法回到过去的时光，实际表达的还是对过去的追忆与留恋。记得那首叫《凤凰花季》的歌儿里有几句歌词，听了让人感慨万千：
    能舍才能得
   我看不见得
   找不到了  回不去了
   那单纯的快乐……
    童年，少年，中年，老年，人生的季节在一个一个地过去，谁能够回到从前某个让人难以忘怀的岁月呢？谁能够抓得住某段时光里那些让人终生难忘的往事呢？说来也有意思，经历的时候可能是件非常痛苦的事情，可是一旦进入回忆，便是再痛苦的事也变成一种只有自己可以品尝的甜蜜了，比如与朋友闹别扭，比如与爱人分别，比如穷得口袋里只剩下几个硬币……就连我那个几岁大的小儿子，开口闭口也总爱说“我四岁那年如何如何”，可见人大部分时间是生活在回忆里的，而回忆便是对过去的不舍，渴望从时间里“回去”。
    不论是空间还是时间，“回去”最终不过是一种心情——真的还能回得去吗？
    今年暑假行业内部工作岗位大调整，不少人又回到了原来的单位、岗位，包括我在内。有人戏说：胡汉三又回来了！胡汉三是电影《闪闪红星》里的一个人物，被红军赶跑了，红军走了以后他又回到老窝，向那些曾经斗争过他的穷人发狠：我胡汉三又回来了！他真的回去了吗？不可能的，他走之前可能对穷人已经非常狠毒，可是他回来以后对穷人却充满了仇恨和复仇的欲望，这样的胡汉三其实已经不是以前的胡汉三了。
    假如时光可以回头，让你回到过去某个时刻，当你再次面对当年的那些人、那些事儿，你的心态、心情还可能同当年一样吗？既然心态已变，回去的就不再是你，处理问题的方式也就不同，历史就不会再沿着曾经的轨迹发展，你哪里是回去了呢？在外的人可能一次又一次地回到家乡，每次回去的心情是不是始终如一？如今你春风得意，可能见到谁都会面带微笑地打招呼；那年你失魂落魄，见到人可能曾经躲着走，你能说这次家乡给你的还是上一次回去的感觉吗？——心回不去，人哪里还能回得去！
    虽然我们不可能回去，但回去的心情却始终坚定。还是那首《回去》的歌唱得好：
    回去吧
   什么你都不要想
   让心情像天空般一片蔚蓝……
                                                            2010.9.25