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上有只笑眼
哦，天哪！

    这是一枚崭新的月牙儿，静静地漂浮在深蓝的夜空，像一只明亮而含着微笑的眼睛，一眨不眨地俯视着人间。
    新年鞭炮的火药味儿还没有完全散尽，背阴处还残留着去年的积雪，山依然是灰褐色，树依然枯槁地站在崖边，小鸟还不太习惯到辽阔的蓝天下散步，人的思维还在寒冷的记忆里蜗行……是的，季节的转变不可能像翻日历那样把昨天轻轻覆盖，心情的变化也不会像节日的鞭炮那样一下就心花怒放，一切都在复苏，缓慢地，谨慎地，试探性地，给压抑了太久的生命悄悄松绑。月牙儿似乎早已觉察到了，淡淡地一弯，就弯出了一个高深莫测的微笑，是一只晶莹的笑眼。我仰视着她。她的笑意是对人间过于谨慎的理解，还是对春寒料峭中一切毕竟在松开自己的防范的欣喜？我猜不出，她的微笑是那样的神秘，那笑眼的背后甚至没有几颗透露秘密的星星。
    春风已经悠悠然地吹了两天，虽然这来自南方的风里还裹着重重的寒意，然而却丝毫不掩饰它的真实来意——春天正在走来，正在走来。经验也在提醒万物：还早呢，莽撞和冒进都要付出代价！是的，在寒冷交汇的季节里，祖先留下了很多忠告，为了让后代少吃些苦头，他们把多少年的教训凝结成四个字——捂春晾秋。然而，作为一个生命，谁能在春风里无动于衷呢？作蚕与破蚕的思绪像两条交汇的河流，在心底撞击出层层波澜、圈圈漩涡，让人前进不得又停滞不得。我抬起头望天，又看到了那神秘的微笑，那暗示着什么却又让人无法揣度暗示的微笑，在高高的天上，在深蓝的天上。
    太阳的余晖还没有散尽，也没有铺成绮丽的晚霞。我知道太阳总是要落的，也坚信经过黑夜的洗礼，新的太阳明天还会从海面或山坳升起。为什么对春天没有对太阳有足够的信心呢？那是一天和一年的差别所致吧？怪不得月牙儿要笑了，她不是一年，也不是一天，她在二者之间，这样的周期是可以信赖的，也是可以期待的。太阳能把握一天，月亮能把握一月，人能把握多长时间的变化？这是犹豫的原因，也是渴望的理由。
    我很习惯地对那弯弯的一笑感到不可理解，因为笑眼应该是一双，而天上只有一只。这样美丽的一只笑眼！她的另一半在哪里？我不想用天文知识来解读，只愿意相信在天空的某个地方还有一只眼睛，但我却无法想象那只眼睛在微笑还是在流泪——天那么大，我怎么能够弄得清呢？其实我的心里已经隐隐感觉到了她的存在，她就在笑眼的对面，那是一片看不见的黑暗，是太阳不曾照到的地方。“人有悲欢离合，月有阴晴圆缺，此事古难全”，谁能说清楚这句话是喜是悲？人生和月亮冥冥之中就有着这样深刻的吻合，你能不相信那弯弯的笑眼在和人间传递着什么吗？
    然而，刚刚得到阳光的那一牙月亮并不因为还有更大的阴影而放弃微笑，我们还有什么理由畏畏缩缩呢！毕竟春天总会来的，山会绿的，水会蓝的，小鸟会歌唱的……思维如果还躲在蜗壳里，就永远看不见天上的那只笑眼。
                                                            2010.2.21