爱之锁
哦，天哪！

    十几年前到黄山一游，后来一直放不下那缥缈的云雾苍劲的松，特别是山的最险处用来扶手的铁链子上那一串串象征着坚毅爱情的锁，当时很多锁已经锈迹斑斑，当然有的还是崭新的，上面还系着红绸带。这些旧的、新的锁是什么人、什么时候、什么情景下挂上去的，一概不知，但在那飘荡的云雾里仿佛隐现着一张张激动得绯红的脸，阵阵松涛中仿佛回荡着一声声坚定的誓言。是啊，那时我也还年轻，所以在凉嗖嗖的山风中，还能感受到一串串相爱的心的温度。
    十几年过去了，我不知道那些锁定爱情的铁锁铜锁经过了风雨霜雪是否依然如故，更不知道一个个锁定的爱情故事是否依然浪漫。后来好几次经过黄山脚下，都因为生计而来去匆匆，无暇再睹黄山的俏颜，也就没有机会去探视那些锁的情况，想来又有很多新锁挂到上面吧，如果旧锁不曾人为除去，那根铁链怕是难负其重了。但愿它们都还完好，毕竟每把锁都有两颗滚烫的心牵挂着。
    今年夏天去北京，登了水关长城，在最险处又见到粗壮的铁链，又见到一串串爱之锁，虽然数量和背景不及黄山，但是长城的内涵也与黄山不同，增加了更多的历史沧桑、更多的生命寓意，特别是几千年前还有一个孟姜女的传说。然而这次看到爱之锁，只有淡淡的一笑——年龄大了，就像汇集太多的湖，或许还并不混浊，天光云影依旧在心底徘徊，但轻易不会起什么波澜了。孩子问：为什么要把锁放在这里呢？我不知该如何解答这个问题，只应付他说：每一把锁都是一个承诺。
    不再从感情角度看问题，思维便有些僵化了，喜欢追问一些当事者未必想到的东西。比如说，挂过爱情锁的人是否一起回来看过？再次看到当年的纪念是否还如当年那般激动？比如说，他们当年锁好爱情以后钥匙是收藏起来了还是扔掉了？如果收藏起来，他们是不是当时就想到有一天还要回来打开这把锁？如果当时不打算再打开锁，那一定是扔掉了，是不是会有人捡到以后曾来试开过？如果再次回来探视，他们该凭什么来确认哪把锁是他们当年挂上去的？比如说，那些挂了爱之锁的恋人是否都有情人终成眷属？不管成与不成，他们还有多少时间会同时想起那把在风雨中飘摇的锁？……这样一想，便觉一切都索然了，包括最美丽的爱情。
    古人说得好，“老而不死谓之贼”，人到了一定年龄，对一切都以理智的眼光去看，着实让人感到恐惧。那么，挂在铁链上的锁是不是也会随着岁月的增加而锈到打不开呢？其实“老”的过程就是“死”的过程，憧憬没了，野心没了，骄傲没了，爱情应该也没了，唯一悬挂在心中的，就是一份慈祥与宽容。如果到了这样的年龄，一对白发苍苍的老人，还能登上险峻的山峰或者苍凉的长城，去挂上一把爱之锁，那才是最令人感动的——少年故事老来情，这把锁最好是一把老锁，一辈子为他们守着门户，所以它不应该是一个华丽的承诺，而是今生的总结和来世的期约，这样的锁才有份量。
    带着孩子去打开当年两个人挂上的锁已经足以叫人欣喜，带着子孙和一生的是是非非去挂上一把锁，则不能不让人泪流满面——这样的人，怎么可能老呢。天下可以用来挂锁的地方应该不少，只不知有没有一把这样的老锁。
                                                             2009.12.9