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那个山头放过牛
哦，天哪！
五

    说实话，我也不知道为什么会写这组“放牛的故事”，大概是心目中一直以为放牛是务实与务虚结合得最好的一件事儿，也可以说放牛是既有实用意义又有诗情画意吧。写着写着，竟找到了一种感觉，似乎这个世界上很多人都和“放牛”有着千丝万缕的关系，尽管他曾经做过的事情在表象上和放牛相差很大，但那有什么关系呢？就比如说我所做着的教师这个职业吧，就和放牛极其相似——如果一个老师在执教过程中没有一点追求实际效果的意识，那肯定是个夸夸其谈的“水货”；但是如果把学生的成绩看得太重，那课堂一定刻板得要让人背过气去，所以还得有点情趣和情调。当然，其本质相似还在于默默地低头耕耘，不过多地看重获得了什么，一把草足矣。
    这样说来，放牛这个工种在我心目中的地位还是蛮高的——其实高不高也无所谓，很多人都爱说“工作没有贵贱之分，只有责任不同”，这里的真实性究竟有多少且不去说它，有一点是可以肯定的，任何工作都一定有它的可爱之处，不过是有的人发现了它的可爱，而有的人没发现罢了，否则为什么那些众以为贱的事情还有那么多人做？如果所有人都是一边做着事情一边自以为苦，这个世界上便没有真正的快乐可言了。
    更何况放牛是那么贴近自然呢？晴天里自有蓝天白云，有枝头欢唱的鸟雀，有草丛里游走的蛇虫；阴天里的慵懒与沾湿，地皮和蘑菇又是一种完全不同的格调。其实生活尽可以单调乏味，只要人的精神不单调，便可以在任何时候、任何情况下找到属于自己的乐趣。细雨如烟，朦胧了山，朦胧了路，朦胧了远处的村庄和炊烟，把你和一切可以交流的人和物都隔离开来，只给你留下一片短蓑、一顶竹笠，这还不够吗？你可以静静地倚在终日相伴的老牛瘦硬的肩胛骨上，眼前那片烟斜雾横的芦苇坡能氤氲你多少心事啊！
    是的，生活的味道是想出来的。不是说人生如茶嘛，如果茶只用来解渴，那跟喝凉白开有什么区别呢？而要想出生活的味道则必须有悠闲的心境，就像对着茶碗要看绿色一丝一缕地化开，要闻着香气一丝一缕地弥漫出来，要把那暖暖的柔润一丝一缕地缠绕在舌尖和心头。而放牛是多么适合想生活啊，不必因为没做什么正事儿而自责，也不必为正做着正事儿而忙碌，可以把生活里所有杂乱的事情陪老牛一起静静地、慢慢地反刍。如果放牛的人再能识一些字就更好了，可以随意地卧在山石上、柳荫下，把古往今来的事儿吞进肚腹，再和自己的生活搅拌在一起，慢慢地嚼，嚼出点真味儿来。
    放牛的人是不能扎堆的，几个人凑到一起就和一般人没有什么差别了，神侃，漫骂，说脏话，打扑克……这样的人不是放牛人，因为牛也在放他呢。可是有几个放牛人不喜欢扎堆儿呢？不光是放牛人，这个世上爱扎堆儿的人到处都是。
    但是我写的几个人物都不是这类人。他们的身份不同，经历不同，性格不同，最终的结局也不同，但他们都在静静地想生活，有的用了几年时间，有的用了几十年才想出点味道。我不管他们表现出来的意识形态是什么，只要有这样的心境就足以认为他们可爱了。
    顺便要说一下的是，有的朋友以为我在写小说，其实不是，他们都是我身边的人，他们的事情也是基本真实的。那天我坐车外出，一下被秋天的沉静给撞了，随着秋光撞来的还有眼前的和记忆中的一个个山头，那些山头上曾留下放牛人的足迹和心绪，如今他们当年埋下的心情的种子在我的心头发芽了，长出一片嫩绿，让我在枯黄的季节里看到了生的意味，让我本该枯寂的旅途变得那么生动而丰富。写在这里的，便是一路拾起的他们不小心丢下的麦穗。当然，我所知道的放牛人远远不止这几位，可是有什么必要把他们都写出来呢？也许每个山头上都曾有过放牛人的脚印和思绪，那就让它们和那些小草大树一起成长吧。
                                                           2009.10.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