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那个山头放过牛
哦,天哪!
三
我就坐在司机的后面,安然地欣赏着窗外的秋景。可是坐在我后面的一位同事却异常紧张,不时地提醒司机应该怎么驾车。司机笑了,说你就放心睡一觉吧,你这样盯着,你和我都会非常累。同事只好闭上眼睛,可是从他面部肌肉的颤动中,还是可以看出他内心的紧张。会开车的人都这样,总觉得别人开车时很多问题处理得不好,不如自己开来得放心。司机小声地对我说。这几句话说得应该是实情,但是却把我吓了一跳:难道说我们平时把命运交给司机来把握还心安理得,竟是因为我们不知道司机在处理很多事件时也有大量的失误?——不知者无畏,说的大概就是我这样的人吧?
不远处有一个小山坡缓缓地从一片树林后面转出来,不知为什么植被不像其它山头那么整齐,东一片绿西一片黄,早早显出了衰败的样子,看上去有点落寞。这是哪里?为什么那样子那么熟悉?
那是两年前的事了,还在厦门呢。似乎也是中秋节前后,几个人相约到一个朋友家去玩,走过的那个山坡似乎就是这个样子,不过那是因为有部队在那里训练造成的。朋友家本来住在城里,是个搞美术的,不知怎么就不想做了,跑到一个山坡下搞了几口大鱼塘养起鱼来。这在很多人看来很不可思议,但他却玩得有滋有味。对一个搞艺术的人来说,有一片山坡甚而至于有一座山头,不管用来做什么,都应该是很有意思的吧?何况山坡上还有甘蔗林、还有金卖娘。不理解不是因为看的人比做的人高明,而是因为不了解人家这样做的道理。
记得十几岁的时候,暑假喜欢和一个小名儿叫三秃的大哥进山去玩——其实他不秃,只是很瘦,山东人叫“小秃”就跟我们叫“小乖”差不多吧,据说是为了好养活。听说他三四岁就没了爹,跟娘和哥哥跑到东北去谋生;十几岁又没了娘,就和哥嫂一起生活。因为太瘦,都二十出头了还干不了重活,只能给林场放牛。喜欢和他一起进山主要是因为可以骑他放的牛;如果他高兴了,还会把自己骑的马给我们骑一会儿。
他喜欢把牛群赶到一片野草斑驳的山坡上,我们很不理解,因为不远处的山坡上长着非常茂盛的青草,为什么不让牛群到那里去吃草呢?他黑黑的瘦脸上笑出一口很白的牙齿,神秘地对我们说:不能让牛很快吃饱,吃饱了它们就不听话了,要到处乱跑,我不得去追啊!于是每天那些牛就在那片山坡上到处去找草吃,而他则把一件破棉袄铺在地上,神仙一样抽起烟来,有时还会给我们卷一支喇叭筒,非让我们抽两口,说不抽烟还是爷们儿!
有一次他的火柴没有盒子划着,急得团团转。我们也为他着急,却一点办法也没有。谁知最后他竟想出办法来了,从破棉袄里扯出一点棉花,把火柴头抠几个裹在里面,放在一块石头上,再用另一块石头砸,居然就引着火了。我们都很佩服他,他却轻松一笑,说:一个人,什么都要自己想办法,主意就会多一些……当时我们是感觉不到什么的,现在想来,他说这句话的时候心里一定满是孤独和忧伤吧?
受了我们的吹捧,他的兴致似乎很高,谈起了头一天晚上看的电影《永不消逝的电波》:你说那个李侠傻不傻呀,给他安排个媳妇还不要!——要是我啊,嘿嘿嘿……他不说了,两颊绽出难得一见的红色。我们依然不能明白一个二十大几的男人的心事,可是我们却知道他想媳妇了。后来他究竟找没找到媳妇不得而知,因为我离开了东北。依他的家庭境况,怕是很难。那么,他的心事又有多少人能真正理解呢?如果不是这座奇特的山头让我想起了他,他几乎要从我的记忆里消失了。算起来他也快六十岁了。
车里放起了音乐,是周杰伦的《蜗牛》:
……
我要一步一步往上爬
等待阳光静静看着它的脸
小小的天有大大的梦想
重重的壳裹着轻轻的仰望……
卑微的生活也有大大的愿望,只是有的人愿望的触角只能缩在重重的壳里,没人知道罢了。
2009.10.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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