秋阳
哦，天哪！

    秋日的阳光非常纯净地照下来，透过微微泛黄的梧桐树叶、闪着金光的枣树叶、青紫色的枫树叶……照下来的秋阳没有一点杂质，很清晰地把各种树叶的影子投射到略显干燥的泥土上，让泥土也带上了秋叶微苦的清香。秋阳似乎就是这样的性格，让一切都变得那么明朗，远山的轮廓、近村的檐脊、一条延伸到远方的闪光的铁路、高架桥、高压线、俯冲的小燕子、鸣哨的鸽子、苹果和它们的叶子……还有，还有那个山坳里的一汪秋水。原本模糊、粘连的万物，经秋阳的剖析，都显得格外利落。我喜欢这种纯净的温煦，喜欢一是一、二是二的明了。其实世间的一切原本是界线分明的，只是由于人的模糊才变得模糊起来。就拿阳光来说吧，谁能说清它是什么颜色？可是当我们把它剖析开来，不过就是红黄蓝的组合。
    如果没有看过秋阳下的大海，那真是一种遗憾。褪去了夏日的嘈杂，海浪的每一声咏叹都是那么有节律，海轮的呜鸣在湛蓝的秋空下显得特别悠扬。沙滩平展展的，只有海浪的足迹和小沙蟹滚出的满沙滩的小球；海水不再浑黄，一眼望去，天掉了一块在里面一样，秋阳就在浪尖上跳荡。我很惊异：大海也会随着季节而变化吗？没有喧闹的海才是真的海，连礁石都是那样的自信。碧海蓝天，金沙灰岩，洁白的浪花轻轻拍击，洁白的鸥鸟在微风中悠悠地挥动着翅膀……——这一切不是一直在那里吗？为什么在繁华的季节里看不见也听不到？有了人，这一切似乎就销声匿迹了，是秋阳把它们一一请来，毫不渲染地呈放在那里，明净而悠然。
    秋阳即使到了傍晚，依然那样美丽，想起王勃的一个句子，“潦水尽而寒潭清，烟光凝而暮山紫”，真是美得不行！西天的白云渐渐红晕起来，丝丝缕缕的，幻化出万千姿态，仿佛把地上的一切故事重新上演，看着那夸张、滑稽、怪异、荒诞的一幕幕，让人忍不住要笑出声来，无缘无故的争斗、无缘无故的勾结、无缘无故的变态——我们的生活就是这样的么？傍晚的秋阳映射下的晚景是一天的总结，抑或是一生的总结。当然，世间的事要比秋晚的云更为丰富，现在在天幕上很生动地回放，除了“可笑”二字，你还能想到什么！
    现在还有些早，秋阳也还很有些威力，尽管美丽的女子不再用头巾和防晒霜把自己严严实实地包裹起来，也还能看见很多人躲在阴凉里。再迟一些就更好了，一场秋霜过后，许多植物可能还挣扎着自己的翠绿，然而秋阳一出，那浮华的一切便瘫软下去了，是果实还是枯叶，便一目了然，秋阳毫不客气地检阅了万木一年的努力；草也好，果实也好，泥土也好，秋阳毫不吝啬地给它们涂抹了秋天的香味儿——毕竟酝酿了一年，没有功劳也有苦劳吧。
    很多人喜欢拿一个季节里的东西和另一个季节进行比较，于是说春天的阳光太暧昧了，它给予一切以生命，不论是有益还是有害；还说夏季的阳光太奢华了，铺张得让人不敢接近；又说冬天的阳光太吝啬了，让人看它的眼神里满是祈求和讨好。我不管这些，我只喜欢在这个正直而刚毅的季节里，在秋阳里踏着落叶、踏着微霜和枯草随意地走走，把秋阳的味道晒满一身。
                                                              2009.9.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