牵着手骂吧
哦，天哪！

    那天在街上看到两个中年人，男的抓着女的手臂急匆匆地往前走，一边走一边大声地说着什么。从表情上看，两个人在生气，满脸通红，男的脸相有些扭曲，嘴角还挂着白沫，女的一脸悲伤，不停地想挣脱男人的手。我不知道他们究竟为了什么而生气，也不知道他们要往哪里去。我有些为他们惋惜——手拉着手走在大街上，如果是两张平和的脸，那该是一道风景，尽管两个人的手都很粗糙，尽管太阳毫不留情地晒着他们；可惜不是。

    我不知道他们年轻时是否有过这样的浪漫，繁重的劳动结束以后，两只粗砺的手紧紧地握在一起，走在春风里，走在晚霞中。但是可以肯定，现在是没有了，生活让他们的双手变得更加粗糙了，抓在一起会扎得对方很疼。生活的艰辛真的会让人变得粗糙起来吗？手可以裂满口子，心也像一只年代久远的陶器，布满了大大小小的裂纹吗？如果两只手握在一起，就是为了有一天不愿相握，为什么人类还要上演这样的悲剧呢？这样的手应该很多很多吧？是谁的手最先松了紧握的力度？是谁的手最先从对方的手里滑脱？——那是一个什么样的时刻呢？每一对夫妻都应该回头找找，想清楚了，还可以握起来，尽管曾经那样熟悉的双手竟然有些陌生；如果不去找，不去想，这双手什么时候还能再次握到一起？
    这是一个多么可叹的事情，一次愤怒竟让一双陌生了的手再次牵到一起，牵到一起的手传递的却不再是温情。这又是一件多么有趣的事，一双手紧紧地抓在一起，竟然还能火气冲天——在抓住对方的那一瞬间，难道一点也回忆不起当初相握的情景？据说在战场上受了伤是不知道痛的，抓着的手不知道对方会痛，被抓的手也感觉不到痛——这一对一定是在战场上了。很多人都在战场上，有的只是愤怒，只是麻木。是谁说的，“爱到深处是平淡”，一定是个上了些年纪的人，年轻的时候不是说“爱到深处人孤独”吗？有爱的人不孤独，有恨的人也不孤独，唯有对一切都淡漠的人才会拥有真正的孤独，只是感觉不到而已。
    孩子的小手在我们的手心里一天天地长大，大到握不住，他们就不大肯听我们的话了。爱人的手也会在彼此的手心里长大吗？严厉地责骂孩子的时候会说：抬起头，看着我的眼睛！为什么要看着眼睛挨骂？嘴里飞出来的是批评，眼睛里流淌的是期待，是关爱。有多少夫妻一辈子不曾争执过？有多少夫妻争执的时候还愿意看着对方的眼睛？
    既然逃不出生活的折磨，生活中的是是非非该争还要争，该吵还要吵。在争吵将要发生的时候，别忘了给你的妻子或者丈夫下一道命令：牵着我的手，我要骂你了！这不是浪漫，是实实在在的生活——牵着手骂吧，结果肯定和不牵手相差很大。
    我不知道那对夫妻后来的情况如何，只要有一个瞬间彼此能感觉到抓着的是对方的手臂，那就不会有什么大不了的。
    牵着手骂，听起来挺荒诞的吧？问题是，我们大多数情况下做不到这样的荒诞。
                                                                2009.7.29