红樱桃
哦，天哪！
三

    小子啊，按理说写你应该用柚子为题才更确切，因为我们之间的私人交往几次以柚子为中介。不过，你那瘦瘦小小的个子，比例还是够不让那么大个儿的柚子。——没办法，委屈一下吧。
    新生报到那天你来得特别早，第一眼看到你瘦干干的样子就觉得有些心疼——什么家长，怎么把孩子喂成这样！谁知你是属跳蚤的，尽管环境还不熟悉，却主动帮老师张罗领书领本子。再看中考成绩，很棒，于是就有了让你做学习委员的想法。老师在大学还做着学习委员呢，知道这个差事需要一个踏实、勤快人。从此你的成绩虽有起落，但基本还是平稳的，从高一到高三。怎么样，哈工大不错吧？你爸爸还担心你过不了北方生活，舍不得让你报考，他真是太疼孩子了。不过你那手赖字是该好好练练了，人长得精精致致的，字咋写成那样呢？现在没人逼你写作文了，是不是把从老师这里学的那两招全扔了？以后再想找我学写作，难喽！别以为搞理科就不要写东西，昨天一个考上上海音乐学院研究生的小伙子还托人找我教写作呢，据说考研的时候暴露出议论文水平不够，全沾了专业水平高的光。
    现在还打球吗？奇怪了，那么小的个子也会喜欢体育，没想到。高一时候校运会，看你跑五千米，才知道你体育好。哎呀，那天可把我激动坏了，看你像一只小鹿一样和一群斑马一起角逐，真是心疼得不行，带着啦啦队没命地喊，你刚冲过终点就一头扑到我怀里来。
    那是我第一次像父亲一样把你揽在怀里，第二次就到你高考过后了。别的同学都走了，你要和我谈谈，于是我们在教室里谈了一个多小时，我知道你对自己的成绩很担心，所以说得话多，从高考到大学生活，再到如何在社会上立足和发展，你只是点头应着。那天是老师第一次看到你严肃的表情，平时你都是笑笑的，笑得一双小眼睛变成两条长长的细线。中午你要回家了，过几天我也要回老家来，不知道什么时候才能再见到你，心里突然生出无限的爱怜，不由地伸出两臂要抱抱你……还记得吗，孩子，你在我肩上趴了很久。我知道你在忍着情绪，我也一样。
    三年的往事旋风一样在脑子里掠过，你从一个稚气十足的少年变成了大学生。这期间我好像没批评过你，你太懂事了，不过也没少给你压力。——没办法呀，你知道你爸爸望子成龙的心有多切吗？三年和我见了多少次面记不清了，打的电话该有几十个小时吧。说真的，我还从来没有见过这样关注孩子的家长，三年时间几乎就泡在你身上了，连我都替你感到沉重——这样深重的父爱，将来让孩子怎么报答哦！三年，他约我去你老家玩至少有五十次吧。我很想去，因为你在作文里写过家乡的那条小路，很有诗意的一条小路，我想去看看它怎么就让你那样留恋。还有我很崇敬的林语堂先生的故居，听说离你家很近。可是我却一次都没去，路不远，百把里吧，可是你和你同乡的几个同学都是那么优秀，家长又都常来，我去干啥呢？你们家长那样热情，我去了一定会给他们带来很多麻烦，而且你知道我是一个喜静的人。觉得很对不住你爸爸他们，我曾经说过等你考上大学要去喝喜酒的，竟没有去。不过你也欠了我的，因为怕给你们家长添麻烦，我没有拜访林语堂先生故居，这对我来说是个很大的遗憾呢。
    该说柚子了。你的家乡盛产蜜柚，每年学校会分一些，真的太好吃了。那次你父亲开车来，带了几包蜜柚到学校，他知道我的怪脾气，当面给我肯定不要的，临走，到校门口才给我打电话，说让你一会儿给我送几个，还叮嘱我一定要收下，说是第一次让你给别人送东西，不要让你难堪。过了一小会儿，你真的拎了十个蜜柚来，怯怯地，生怕我批评你。你想我怎么会呢？别说那东西没什么大不了，就是送金送银我也要收下来再转给你父亲啊。况且我也是父亲，怎么可能不理解一个父亲对孩子交往能力的训练！我刚对你说一句谢谢，你如释重负，撒腿就跑。——你还是个腼腆的孩子。
    你爸爸对我给你辅导一直心里不安，感谢的话不知说了多少，这些都是你不知道的。有一次，他突然打电话给我，说托单位的运输车给我家里带了两包柚子，我怎么阻拦都没有用。几千里路啊！我们这里满街都是卖柚子的，而且不贵，可是那完全不是柚子的事儿！家长的这种心情你能懂吗？
    现在你在我小时候生活过的地方读大学，离我这里还有几千里，你父母够不着你，老师也够不着你，不知你能不能适应北方的气候。我这里樱桃红了，却不能像你父亲当初给我家寄柚子那样给你寄一包去，这东西不像柚子那样耐贮藏，隔宿就坏了。
    大学压力应该没有高三那么大吧，长胖点没有？该努力长高点，在北方，你的个头儿更像个孩子。

                                                    2009.6.3