红樱桃
哦，天哪！
二

    在几乎所有人的文章进入程式化的写作状态时，你依然坚持你的写作风格，一写就洋洋几千字，随着自己的感觉走。我批评你：这样下去，高考是要吃亏的！你在其他老师眼里是个多么倔的孩子，可是你却肯听我的，说：那好吧，我重写。半个小时以后作文又送来了，成了头发被无端剪短的傻丫头，我只好叹气：还不如写长的，倒能把你的东西写出来。——这叫什么呀！你万般无奈地笑笑：老板啊，那样我会吐！我不是老板，也从来不喜欢这个称谓，何况是自己的学生这样叫我。可是我却能容忍你，因为你给自己的笔名叫小板，老板便有了另一层意思。
    除了生活积累因为年龄而显得薄弱以外，你的写作技能差不多是我教过的学生中最厉害的。这不是随便说说的，“第五届全球青少年美文大赛”，你一路拼杀，直至进入决赛，那可不是谁都能做到的。那年暑假，我们在扬州汇合，见到了一大批很有重量的作家，其中之一是贾平凹。琼花已经凋落，莲花开得正盛。我们随团一起去看瘦西湖，去访二十四桥。那时候我才看到你的另一面，在如云的高手面前，你是那么谦逊，话一直很少，静静地看，静静地听，静静地和别人一起拍照。原来你并不是一个桀骜的孩子，尽管你的家庭十分优越，你只是找不到一个让别人发现你的窗口啊。回到厦门，我们一起来写《扬州行》，你的文章一下褪去了浮华的辞藻，变得干净而锐利，从此我深信，只要有生活，你就能写出好文章。有时我在想，有什么办法能让你对生活的体验更深刻一些呢？虽然是你的老师，我却没有一点办法，因为成长是没有人可以替代的。
    从扬州回到学校不久，我被调去教高三，而你才高二。有一天，你在餐厅堵住我说：干嘛呀你？说把我们扔了就扔了呀！你和你的几个死党眼睛就红了。我能向你解释什么呢？在那里，我是个大头兵，能有自己挑学生的份儿吗？你们几个人又跑到学校去闹，还动用了家长，直到学校答应等你们到高三再把我还给你们才罢休。你父亲打电话给我：王老师，虽然你不带他们了，还要帮我管管，孩子肯听你的。看来你并不是一个很让父母省心的女儿哦。——也许你不知道，其实我非常不喜欢带高三，没有时间看书，没有时间写东西，课堂讲的都是题目，我想告诉你们的东西只能收起来。可是一年后我还是愉快地接受了高三教学，谁让我们师徒缘未了呢。
    你在高二的时候，没少跑到高三去找我，把你写的文章拿来让我修改。听到我沙哑的声音，一句话也没说，第二天我到办公室，发现桌子上多了一小盒润喉片，还有一张小纸条，“保重身体，别太拼命”。润喉片只有吃了才不枉你费事跑到校外去买，或者托了什么人弄进这所封闭式学校，小纸条我收了很长时间。
    你的文章里写过我，说我是一个身上有着淡淡烟草味儿的男人，是一个和你父亲一样博学的人。我不敢和你父亲相提并论，不是因为他现在是一位省级官员，而是因为他曾经是一位大学教授。但是既然你这样想，我也得尊重你的看法，从此，对你又多了一份父亲的责任。你大概是受我批评最多的女学生了，因为你对数学总是深恶痛绝，总是拿那么少的分数给我看，而自己却一点也不着急。都高三了啊！我想你一定没有生气，谁让你把我比作父亲呢，谁让你使你的父母也那样信任我呢！远离家庭的孩子总要有人管，这是我对你父亲的承诺。
    谢天谢地，你的脑袋瓜子还是好用的，最终还是考上了南艺，和你一直向往的艺术生涯接轨了。是十月一大假吧？你一个跟头折过来，跑到几百里外我的家乡来看我，只有一天时间，来去匆匆，除了和你一起吃了一餐饭，陪你在候车室坐了一小会儿，我好像什么也没做。如果真的是你的父亲，一定不会让女儿这样奔波的。
    高三的时候，你的写作形成了一个小高潮，校刊专门为你发了专辑，《厦门文学》也发了你好几篇文章。我想你一定是韩寒、郭敬明的书看多了，竟然给自己定了一条文学路，以为可以一夜成名，还弄了个博客让我做顾问。其实我知道你读的书多得让很多老师都惊讶，李清照、纳兰词都曾是你的钻研内容。可是现在我打开你的博客，却发现里面已经长满了荒草。莫非走进了艺术之门又对艺术失去了兴趣？早知如此，还不如当初不鼓励你考学了，你不需要通过考学来谋生。也许你不知道，其实对文学的感觉你比老师强多了——可惜了。文章憎命达，你不是不懂这个道理，懂了这个道理还要掉进这个怪圈吗？看来你还没有真正长大。
    现在你离开家乡在外求学，离我这里也有几百里之遥，谁能管得住你这个傲慢的孩子呢？我这里樱桃红了，南京可有樱桃卖？去买一点杏黄色的来吃吃吧，那就是你现在给我的感觉。
                                                          2009.6.2