红樱桃
哦，天哪！

    樱桃红了，樱桃红了
    在那竹影婆娑的山坡上
    在那月色朦胧的春风里
    樱桃红了，红了
    那是哪里飘落的一粒种子
    那是几年酝酿的一滴丹露
    一枚枚青涩的果子啊
    在霜雪中，在风雨里
    醉成了一树玛瑙红樱桃

    樱桃红了，樱桃红了
    在那碧波荡漾的沙滩上
    在那笛声袅袅的晚霞中
    樱桃红了，红了
    你是谁家走出的白衣女孩
    你是何处游走的褴褛过客
    一缕缕牵魂的炊烟哦
    在睡梦中，在酒醒时
    手捧着一粒水晶红樱桃

    樱桃红了，樱桃红了……

一

    我的心里一直缭绕着一个柔嫩如红樱桃一样的旋律，甜甜的，酸酸的。我不懂乐理，我写不出那个让我时常心头潮湿的旋律，我只能用这板滞的文字记录我的心绪，在这春去夏至的暖风里，在这万家入梦的夜晚，轻轻地向远在异乡的你说一声：樱桃红了，你那里还有红红的樱桃吗？
    是啊，此时我在我安宁的家里，拈起一枚血滴一样的红樱桃，在樱桃泛出的微微颤动的红光里，我想起了你，想起了一个曾经送我红樱桃的孩子。而此时，你正如当初你送樱桃时的我，正漂泊在异乡的风里。我也想送你一枚红樱桃，让你也感受到一份无声的关爱。可是我的手臂太短，而我的愿望太长，我只能用心头缥缈的旋律告诉你：樱桃红了。
    你总是那么胆小，连送一盒樱桃也要那般不安，小心翼翼地走到我身边，一声不响地举过一盒红樱桃。我说：你留着吃吧，我怕酸。你一下子慌了手脚，丢下樱桃就跑，那洁净的保鲜盒上还有你刚刚清洗樱桃的水珠；一张小小的纸条压在盒盖上：老师，您辛苦了。这是我家树上长的红樱桃，给您润润喉。我知道你家里不可能长樱桃，樱桃的产地在我的故乡，离这里几千里呢。但我能感受到你在想着要送老师一盒红樱桃时的迟疑和小小的花招，然后你终于鼓足了勇气。我没有想到，这一盒红樱桃竟是你的告别，从此，你的座位一直空在那里。唉，我怎么可以说我怕酸呢？我也真是够酸，怎么会把一个孩子的心意混同了社会上的风气！
    那红透了的樱桃哦，为什么那样不堪存放？我只好在没人的时候一粒一粒品尝它的酸酸甜甜。
    你曾在文章里说：我不喜欢这里，这里的人好俗气。我留恋我的家乡，那座到处飘荡音乐的琴岛。这我看出来了，在班上说话最少的孩子就是你。每次上课，你总是张着大大的眼睛盯着黑板，老师的故事让全班笑得如一片灿烂的桃园，而你只是轻轻把双唇一抿。——今天，我才感觉出来，你那一笑，正是一粒将熟未熟的樱桃呢。
    偶尔，你也会在走廊上和老师闲聊几句，你说：老师，到我的家乡去看看吧，那里有各种风格的建筑，有日光岩，有郑成功，有无数架钢琴……每次说到最后，你总是要说到钢琴，难不成你的血液里从小就注入了音乐？每次你说到故乡我就笑：你的故乡好远啊，离这里差不多有三四十里路吧？你也浅浅地笑，你也知道，老师的家才能叫故乡。是不是离开熟悉的琴岛一直让你觉得很孤独？是不是你也以为老师和你一样无法忍受这繁华都市的混乱？所以你要送我一盒红樱桃，它是你从家里带来的，所以带着家的味道？这下好了，你真的到了异乡，而且是异国。——有人送你红樱桃吗？你能从中感受到家的味道吗？
    后来你又托同学给我送来很多光碟，都是优美或忧伤的曲子，大概你认为远在异乡的人，最好的寄托便是音乐了吧？我知道，你一直喜欢音乐，怕是连你走路和心跳都是合着节拍的。现在不能当面问你，我只好瞎猜了。
    去年过年时节你回国了，到母校去找老师，可是我已经回我的故乡了。你终于找到了信箱，给我发来一份邮件问候新春，用的却是英文。我回信笑你：幸亏老师学过几天英语呢，要不连你的祝福都看不懂。你立即窘迫了，虽然我看不见你的神情，但能想象出来你的样子，毕竟在课堂上交往了近一年时间嘛。你赶紧回信：老师，我不是故意的，我的电脑里忘记装中文输入法……你不知道吧，看到这样的回信我笑得要流出泪来，因为你用的还是英文；而且，这有什么呢？你在英语国家久了，自然习惯了那里的语言，就像我在南方几年，回来还时不时地带着那里的口音呢。——只是，不要呆得久了，真的忘了老师教你的汉语，那样老师就真的没法和你交流了。
    家乡的樱桃红了，那里是不是也有红樱桃？——谢谢你，曾经让我在异乡享受了一个有红樱桃的春天。
                                                          2009.6.1