沉默着的思念
哦,天哪!
三
后来林小雨问过陈木:木头,当初你怎么想起来送我一包榛子呢?陈木只是笑笑,不肯回答。林小雨说:你要是不说出个一二三来,我就当你不是个正经作家,是靠行贿混来的虚名。陈木露出一口小白牙,说:呵呵,少给俺扣帽子,作家还有靠行贿弄来的?况且俺也不是啥作家,不过是个文学爱好者!林小雨把一双柳叶眉竖起来说:怎么没有?前几天你去采访的那个校长,特级教师那个,其实没什么成色,不过是靠和那些知名教师、杂志社主编走得近乎,就成了什么专家,其实对教育根本没什么理解。你和他差不多!陈木说:你少埋汰人,哪有特级教师可以混来的!林小雨故意摆出老前辈的架势,两臂抱在胸前,说:孩子啊,不懂了吧?这就叫学术腐败!你以为报社凭白无故让你去采访他啊,那是政治手段,再过几天,审计局就要去审计他的帐目了……
没等林小雨说完,陈木就急了:你怎么不早说啊,我写的人物专访尽说他好话了,帮助失学学生、改革课堂,对了,还有廉政,将来出了事情我不是打自己嘴巴啊!林小雨哧地一声:我凭什么要告诉你!问你点私事你都不肯说。陈木知道自己掉圈子里了,只好投降:说就说呗,你们南方人就是弯弯儿多!你说那榛子外面一层是啥?壳啊,废话!我是问你什么质地。木头啊!陈木突然有些动感情了:是啊,外面是坚硬的木头,是没有生命的木头,可是它里面可藏着一颗鲜活的生命啊,只要你给它合适的条件,它就能破土而出,长出一棵大树来……
林小雨被他的解释惊呆了:你是说你本来就是个有生命力的作家——不是,文学爱好者?你是说是我给了你合适的土壤、水分和温度?你是说……被猜中了心事,陈木脸红得像喝多了客家米酒,嘟囔着:我没说那么多,这不都是你说的吗?这句话更让林小雨惊讶了,她走到陈木身边,把两手搭在陈木肩上,说:你站起来,让我看看——啧啧啧,谁说我们北方人都老实啊,这才来南方几天啊,我们木头就发芽了啊,再过几年不是要成精了!怎么就没看出来那个校长是个绣花枕头呢!
陈木有点受不了林小雨这副大小姐的作派,他是林小雨托了父亲从北方调到这边晚报社的,心里总觉得不硬气。没好气地说:行了,要不是林局长给你透露消息,你也未必知道。——知道了还不告诉我,让我差点儿犯错误。林小雨喜欢他这种憨实,更喜欢逗着他开心;但她从来没有把给陈木调动的事儿放在心上,在她眼里那算什么大不了的事儿呢?
陈木过来以后,除了报社的稿子以外,也还写一些散文和诗歌,大部分投到林小雨的杂志上。林小雨从这些作品中看得出来,陈木一直有一种找不到文化归属的惆怅,作品中一方面在歌唱着南方的山水和花草,一方面又在深深地怀念着他的家乡。他在一篇散文里这样发问:母亲的故乡是不是注定就是我的故乡?假如没有了母亲,我的故乡又在哪里?故乡的河能告诉我吗?故乡的山林能告诉我吗?母亲,您告诉我吧!
林小雨能感受到他的心境,所以尽量不触及这个自称游子的家伙异客情怀,但她没想到陈木会这样来看待自己。她连珠炮一样地向陈木发难了:是,我是靠老爷子才知道一些消息,不行吗?信息社会,从哪里得到信息并不重要,重要的是我掌握了它!我没有告诉你吗?我来找你是陪你玩的吗?你还要等人家开新闻发布会告诉你这个人拿公家的钱去买名气吗?你怎么就不能把我当自己人来对待呢?……说到自己人,林小雨心里也有很多委屈,陈木没出现以前,编辑部里哪个男孩子不想变成她的自己人?别说她的才气和长相让人倾倒,就是她老爷子这棵大树,也不知有多少自以为凤凰的男孩子想到上面垒窝呢。可是陈木被她调过来以后,原来围着她转的男孩子见到她都讪讪的,好像她做了一件特别对不起哥们儿的事。可是这个木头呢,偏要和她拉开距离,唯恐人家说他攀龙附凤。真是块榆木疙瘩!你就承认攀了怎么样,在这块地盘上,还有人敢不讨好审计局局长的女婿?文化的差异真是不可逾越的鸿沟啊!林小雨只好暗自感伤。
行了,别怄了,快去调整你那篇稿子吧。林小雨看到被自己质问得目瞪口呆的陈木,突然一阵心疼,轻轻地摇晃着他的肩,用柔和的声音表示自己的歉意。陈木也从情绪里走出来,说:可是我该怎么定位呢?难不成我再把人家说得一无是处?政治和新闻怎么这么无赖啊!到底是编辑,林小雨连想都没想就给了他答复:真实,是新闻和文学的共同基石,你的文学作品就是在这方面超过了别人。新闻稿也一样,写你看到的,别写你听到的,一般都不会出问题。一个人在某方面有问题,不代表他做不出成绩,这点辩证法你应该明白吧。
陈木茅塞顿开,他从心里佩服林小雨的见地,觉得在看问题的高度上,自己真的不能和人家相比。这也许就是干部子女的优势吧?动笔之前,他脑子里突然冒出这么个怪念头。
2009.5.7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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