雨思
哦，天哪！

    清晨的烟雨朦胧着远处的山尖和近处的花草，走进去仿佛还在梦里，发丝也潮湿了，心绪也潮湿了，而且，怎么也挣不出来。目光走不了多远，一幢幢还在建造中的高楼似乎就是它的终点了，只在楼的缝隙里还可看到更远的山，嫩绿微黄的春色正在向烟雨中弥漫——所有的东西便都染上了绿的丝缕，天空，大地，行走着的人，飘飞着的鸽群……还有我的思绪，那是雨的思绪。
    雨是大自然中最能感染人的，特别是濛濛细雨，特别是春天的濛濛细雨，而且是在清晨。这样的清晨最宜出行，到细雨中去享受最后一缕清凉微冷，把隔夜的混浊释放给淡绿的雨丝，淡绿的空气，去寻一树鲜红或粉红的花，用它点燃一天的活力。然而，过了爱花的年龄也还可以吗，在这样的季节、这样的天气里不打伞去出行？迟疑，不是来自天气，不是来自雨丝。
    昨晚，我被那个小东西狠狠地宰了一把。当我把肿胀的双脚放进温水盆里，那个六岁的男孩儿突然蹲下来，说爸爸我给你洗脚吧，然后就把一双春天里小树叶一样的小手放进水里，轻轻地往我的大脚上撩水，那动作就像我每天晚上给他洗脚时一样。我感觉有一颗大大的雨滴从树叶上滚下来，正好落进我的衣领，顺着我发烫的肌肤一点一点地向下滑去——细雨在叶子上聚集多了，便会落下。还有什么话好说呢，我必须为他去行走，即使外面烟雨朦胧；我必须很年轻地去行走，即使用温水洗过的双脚依然沉重。
    雨天，特别是如烟的雨天，我是多么不愿意走出来啊。我想拿一本单纯的散文窝在沙发的角里，一点一点地读，屋里只有时钟的嘀嗒声和书页被目光划出的沙沙声，或许细雨也是有声音的，但是我可以不听。但是现在不行，仿佛那双抚过我双脚的小手有了魔力，让我不能在一个飘着细雨的清晨偷一个小小的懒。
    原来，我不是这样的。不提防下了大雨，我可以留在外面不回家，因为我想不到妈妈会站在大门的檐下从傍晚望到天黑，还几次想冲进雨里去给我送伞。雨太大了，她走不出去，但她的心却回不了家。这些我到很晚才知道，妈妈从来没告诉过我，是她去世以后，哥哥家的小侄女说的。小侄女说，奶奶站在那里，小燕子回来了，小雀子也进窝了，奶奶就是不肯进屋来。那时我会把什么放在心上呢？口头禅就是“毛毛雨嘛”，再大的雨也是毛毛雨。那时我没在意，毛毛雨下久了也能把人淋湿。
    后来我很不喜欢下雨，不论是大雨还是毛毛雨。我知道干燥会使万物憔悴，可还是不喜欢下雨，因为心里一直是湿的。而现在我不在乎下雨，它不可能阻止我外出或者回家。但心里对下雨还是不下雨却很在意。
    原来在意过下不下雨吗？好像有过。我的窗外有一棵梧桐树，不知什么时候住进来一对鸟儿，从此，刮风下雨总爱去看一看，看到它们依偎在巢里就很安心，如果不在或只有一只，就有些着急。鸟儿是不知道的，但或许也知道一点，有时它们也会侧过头来看看我。离开那个窗口已经很多年了，可能再也没有人在雨天去看看那对鸟儿了，它们还在那里吗？
    雨都是落进心里的。前几天和儿子一起把凤凰树的种子埋进土里，还在边上悄悄做了标记。从此我们喜欢各种天气：太阳暖暖地洒下来，我们说，今天的阳光真好，那粒种子肯定很温暖，会很快发芽的；细雨濛濛地洒下来，我们说，这样的天气很好，那粒种子肯定很滋润，发芽会更快。
    其实我们心里装的根本不是天气，而是那粒种子——有了那粒种子，什么天气都是好的。
                                                             2009.4.2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