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们与水的距离
哦,天哪!
谁都知道,生命是源于水的,因此在人类未出现之前,上苍便决定了人对水的依赖。所以,我们从高空俯视大地,人的足迹总是分布在水的两侧,从高原山区到平原水乡,无不如此。河流就像叶脉,呈羽状伸展在大地上,人类则如片片叶肉,紧紧地附着在一条条或粗或细的叶脉上。逐水而居是先民的智慧,得水丰饶则是大自然的法则。
人们对水的感情何其深厚!对海的崇拜,对江河的礼赞,对雨雪的吟颂,对雾霭的歌咏,翻开古今中外的文字,谁不对水有一腔说不清道不明的情怀。吹着呜咽的唢呐,捧着珍贵的牲醴,在滚滚尘埃里匍匐着,口里只有一句话:龙王爷,降点甘霖吧!参悟着比水的漩涡还复杂的人生,小民们无奈地发现,人总想往高处走,而水却总是往低处流,不知该自绝于水还是该随波逐流;智者乐水,说“上善若水,水利万物而不争”,却也摆脱不掉“逝者如斯”的感叹。正如水之无形,谁又能给人生一个稳定的形态呢。
我们对水是那样的敬畏,说水是母亲,说水是生命,又把一切可怕而又无从把握的东西比作洪水猛兽——人对水的感情就像人对自己一样,爱之无尽又拒之不及,找不到一个恰当的距离来和水相处。于是渴望的、思念的、激动的、哀怨的、愤恨的情绪化作比水更加复杂的泪,流成了一条绵绵的历史长河。
水是包容的,它把人紧紧地拥抱着,洗去肉体和灵魂上的尘垢;水是温柔的,轻轻地走过人的每一个细胞,给人以滋润和抚慰;水也是慷慨的,敞开胸膛让人类攫取,从鱼虾到金沙,从浮船到照明……从古至今,我们真的说不清从水的身上获取了多少东西,物质和精神。然而,人类的陋习总要在宽容上生根发芽,把水的大度误以为自己的强大,在水的面前指天划地、动手动脚,不知道自己的影子正映在水中。水像是被激怒的母亲,要对这些不知天高地厚的痴顽加以警诫,让你知道“河里尽死会水人”。忍无可忍的母亲也会把孩子赶出家门,一次大的决堤,就是水把不知轻重的人类推开或者驱逐吧。我们反思过吗?好像没有,我们只会撒娇、撒泼或者撒野。
不要说是水把人类惯坏了,水从来就没有同意不劳而获,它要让渔夫唱着渔歌去拉网,它要让纤夫唱着纤歌去背纤,它要让农夫唱着牧歌去耕作。不是有一条荒淫无度的大运河嘛,不是有一条灯红酒绿的秦淮河嘛,不是有一条硝烟弥漫的大渡河嘛,水不喜欢这个,于是有了泪水、死亡和覆灭。“一碗水要端平”,说的就是水的品性。会意字,从“水”,表示法律、法度公平如水;从“廌”,即解廌,神话传说中的一种神兽,据说它能辨别曲直,在审理案件时,能用角去触理曲的人,这就是“法”啊。无法无天,别说上天不容,水也不容。
水真的是一位母亲,她不仅给人类唱着不息的眠歌,也有自己的情歌,而且一唱就唱得荡气回肠,唱得天荒地老——在西湖的断桥边,在漓江的竹筏上,在天涯海角的椰林下。那时的水是多么年轻,年轻得就像我们不知道自己的母亲也有清澈的爱情。不是有人说“人情淡如水”嘛,这就是水的情感,柔情似水。——其实我们真的不懂水,我们一刻也离不开的水,其实和我们之间有着遥远的空间和时间。
我们天天拿着烧杯烧瓶研究水,如果水里没有溶解了阳光,谁能看得到水是什么样子?真水无香,可以闻得到的水就不是水了;竹篮打水,水要走的时候谁也留不住。——这就是水和我们的距离。
2009.4.5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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