牛鼻子和牛眼睛
哦，天哪！

    从很小的时候就一直有个疑问，像牛马这样大的动物怎么会听从人类的吆喝呢？曾经和一些人探讨过这个问题，大家都说是智力问题，大概就是孟子所说的“劳心者治人，劳力者治于人”吧。但是牛马是不管什么儒家学说的，这个解释显然是把牛马也当作人来看待了。
    及至读了司马迁的《报任安书》，才给自己找到一个大致合理的解释，“猛虎在深山，百兽震恐，及在槛阱之中，摇尾而求食，积威约之渐也”，也就是长期的压制和利诱，使它们产生了深入血液的奴性，说白了就是驯化的结果。不过这个解释也还有个小小的漏洞：为什么当初被驯服的不是人，而是牛马？你想，大家都是动物的时候，论力量人不如牛，论速度人不如马，论凶猛人不如狗，论自由人不如鸡，这些东西凭什么都成了人的俘虏和奴隶？
    读周涛的散文《吉木萨尔纪事》，里面有这么一段话：“本来，猫可以统治人以外的整个世界——我这么想；只是可惜它被造小了——假如当初它的体形被造成牛那么大，它就不会成为人类脚边的驯顺之物，而会成为消灭人类的大地主宰。”我就在想：假如猫真的像牛那么大，真的会消灭人类吗？未必，因为人类具有一种其它动物不具备的特质，这种特质是什么，正是我想知道的。
    小时候我也曾把这件事拿来请教学识颇深的长辈，他们说：这个都不知道吗？牛的眼睛看人是放大的，在它们的眼里人是非常高大而可怕的；如果把牛的眼睛旋转一下，人类根本不可能驾驭它们。如果从光学角度来考证，这个解释显然是很荒谬的，因为牛的眼睛与人的眼睛结构一样，都属于单眼，成像应该完全相同。但是生物毕竟不同于仪器，据说人在出生后三个月，看东西还是倒像，后来不是调整过来了吗？说不定牛天生就有这么一个缺陷，虽然自己体形、力气都比人大，但在它们的心理上感觉人更高大威猛呢。我不是牛，所以无法用牛眼来看人，对这个说法只能姑妄听之。
    但是，这个说法还是给了我一些启发。人类控制牛是很有办法的，从牛最薄弱的地方下手，在它的鼻子上钻一个孔，穿上一根铁丝，只要轻轻一拉，就让牛感到无比疼痛，大概正是因为如此，才使牛觉得人类力大无穷吧。
    这个问题单独看来纯粹是吃饱了没事干的疯言，但是如果把这些解释串连起来，就很耐人寻味了：人类运用自己的眼睛发现了牛的薄弱环节在于鼻子，被抓住了鼻子的牛觉得人类力大无穷，于是看抓住它的人就难免产生畏惧心理，进而对所有的人包括傻子和手无缚鸡之力的人也感到恐惧，长此以往便形成了定势，所以只好俯首帖耳，也就是我们所说的驯服。
    牛在被驯服的过程中有两关键因素：一是鼻子，这是它的身体被制服的突破口，可以设想，如果牛不顾一时疼痛拼死反抗，人类是不可能征服它的；二是眼睛，这是它精神被控制的原因，如果它的身体被控制以后，它仍然不把人类看得那么高大，也不可能永远遭受人类的驱使，至少不会连傻子也怕，连手无缚鸡之力的人也怕，即便他们抓住别人递过来的缰绳让牛疼痛不已，牛们还可以在精神上保持高傲的姿态。可惜这两点牛都没做到，所以只好任凭人类摆布。当然，人类也没忘记对自己的成果加以巩固，不遗余力地赞美“老黄牛精神”就是对牛们的麻醉。
    如此说来，人类征服其它动物，一定也是用了同样的手段，从肉体上的某个环节入手，比如说舌头或者胃，然后再征服它们的精神，最后冠以美名，如雄鸡、千里马、忠诚的狗、温顺的猫，用这些令人陶醉的名号形成道德规范，使它们按照这样的标准自我约束——一句话，人性终于战胜了天性。
    从这复杂的过程来看，人类征服牛们的特质主要还是智慧。所以，即使真如周涛先生所说猫的形体被造成牛那么大，它也还是无法和人类一较高低，还会成为人类脚边的驯顺之物，大象不就是很好的例子吗？我为自己是人而不是其它动物而自豪，尽管人类最终要征服的对象只能是人。
                                                         2009.4.3