鸟语和花香
哦,天哪!
不要怪古人那么喜欢山水,自然界的内涵真是比人类来得丰富而蕴藉。
天天躲在乍暖还寒的过渡性季节里,小心翼翼地刺探着大自然的信息,决定今天是穿棉还是穿单,总以为温暖的季节还像梦一样近在咫尺远在天涯,武断地说现在的季节真是反常,该冷的时候不冷,该热的时候又热不起来。这样说着,人就活得窝窝囊囊的,总是左顾右盼,犹豫试探,没有一点爽利劲儿。
外出经过郊外,才知道事实根本不是我们想象的那样,春色早已经一片盎然了。过冬的麦田绿得像一匹匹闪亮的绸缎;经火的田埂上毛毛英像刺破残冬的剑戟,尖锐而鲜红;柳树更不用说,鹅黄的嫩叶如一只只小小的蝶坠满柔软的枝条,颤悠悠的;远山近岭也被几天前的一场春雨浣洗出朦朦胧胧一袭绿纱翠罗……难怪辛弃疾说“城中桃李愁风雨,春在溪头荠菜花”呢,要看春,那还得到春光爱去的地方。本地人说,这里的春天短呢,试到热就该换夏装了。看来是真的不知道什么是春天——只有气温才是春天的标志吗?
不说这些人家早已感悟过的东西了,想说的不是春天在哪里,而是春风春雨显影出来的一些东西。一直以为,春天里鸟儿们都该急急忙忙地筑巢垒窝,准备为下养育一代而建造新居,其实不是那样的。白杨树或者梧桐树杈上的鹊巢依然空荡而冷清,没有一只鸟理它们,那些大的鸟儿小的鸟儿并没像我们想象的那样急于生儿育女,它们从一片田野飞向另一片田野,从这座山头飞往那座山头,不停地发出欢快的鸣叫,不知是在传递春天的消息还是在播种春天的色彩。也是呢,等到有了妻儿老小就没有这般闲情逸致了,哪里还有闲暇去赏春!现实的生活固然不可或缺,而自由浪漫的情怀也不能少,否则怎么对得起这漫山遍野的春色?这一点和人类颇不相同,人类的春天是繁忙而劳碌的,不是有句古话说了嘛,“一年之际在于春”,所以人类永远没弄明白春天是如何一点一点从土里长出来的,或者一夜之间从天上飘落的,等到被春天簇拥着往前走,已经是夏了,然后再忙夏季,再忙秋季。虽然不少人生活在郊外和田野,其实真不知道春天是什么。有人说其实人类是不懂春的,倒也不至于十分刻薄了谁。
人类其实是更在意秋的,倒不是为了秋天的落叶和苇花上飘飞的诗情画意,而是秋天能给人带来更多的实惠。所以,人类总是在为物质奔忙,对物质以外的东西经常很漠然。鸟儿吃饱了要唱歌,吃不饱也要唱歌,而人类则是为了吃饱而唱歌。如果有人吃不上饭还天天唱歌,一定要被人称作鸟人。
再看那些花,红的紫的黄的白的,叽叽喳喳地开满枝头和山坡,谁也不知道它们为什么而高兴。在人的眼里,迎春不如稻花,玉兰不如瓜花,因为可结果实的花才是真花,只开花不结果算什么呢。不过现在也有些进步了,因为人们发现玫瑰花可以养颜,而菊花可以去火。我终于知道为什么那么多人赞美莲花了,不仅仅是因为它美丽,更为了“溪头卧剥莲蓬”,为了淤泥里嫩如婴臂的莲藕。有趣的是,人们要制造一些浪漫的理由来爱它,说它濯清涟而不妖。
引起我注意的主要还不是这些。路旁的一排单瓣樱花,开得娇滴滴的,在微冷的风中显得单薄而固执。车上的孩子尖着小手指着问:妈妈,那是什么花呀?年轻的妈妈十分肯定地回答:桃花嘛,夏天结大大的桃子,到时候妈妈带丫丫来摘,好不好?好。十分稚嫩而满心喜悦的声音很像车窗外粉红的樱花。听着,笑不出来,我知道人类又完成了一次神秘的遗传,从此这个孩子怕是很难找到真正的春天了。
冬季里,一棵棵小樱花树被冻成暗紫色,乍一看去真的有几分像桃树,那是因为还不到它的季节,没有人去考究它到底是什么。可是现在正是它的季节,它也正以自己的生命形式绽放着,为什么还会说它是桃花呢?很多花我们不认识,这不奇怪,可是我们只要欣赏它的色它的形它的香它的势就好;这样对一个孩子指认它,将来结不出又甜又脆的桃子,让它如何安心?——幸好那美丽的樱花不曾听到那充满期待的童音,否则怕是连开花的勇气也没了。
自然界原是极本色地展示其季节的魅力的,由于人的介入,就变得生动或复杂了。不说话的东西,总是可以任意附着人的思想或者感情的。
2009.4.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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