硬币
哦，天哪！

    一枚硬币到底能有多大魔力？这个话题我一直小心翼翼地回避着。说了您别不信，自从我知道了它可以决定人的一生，我就对硬币非常恐惧，买东西时，我宁愿多买点，也不愿接受卖主找回来的硬币，真的。听说一元钱的纸币要停止发行了，比听到金融风暴带给我的压力还大，我不知道在这个商品化社会里，如何才能避免和硬币打交道。
    听说把最害怕的事儿说出来，就会减少一些紧张——这是我妈跟我说的。提起我妈，我又是一阵恐慌，因为最早跟我说起硬币魔力的就是她老人。她说：这些东西都来得不易，不要抛抛洒洒的，一分钱憋死英雄汉啊！她还说：小偷一分钱，长大偷金砖。小时候她总跟我说这些，我害怕坐牢，更不想被活活憋死，所以从小就对硬币充满了敬畏。
    当了老师以后，见不到什么大钱，却总是要和小钱打交道，这无疑又让我生活在紧张状态中。那次监考，一个孩子不好好做题，开考不久就拿出几个硬币摆弄。我战战兢兢走过去，问他：你不好好做卷子，弄这些倒霉玩意儿做啥？他羞涩地一笑，说：老师，我就是在做题啊，四个硬币代表着ABCD，我摸出哪个就选哪个答案，这不是做题吗？您知道，现在的分数就是孩子们的命啊，怎么能把自己的命运交给几个硬币呢？我很生气，把硬币给没收了。那个倒霉孩子可怜巴巴地说：老师，给我留一个好吗？放学好坐公车。唉，如果都没收了，他就要两条腿量回家了，万一下午迟到了，考试就要被取消，那不真是一枚硬币决定他的命运了吗？我心一软，给他留下了一枚，反正他不能用一个硬币来选答案。过了一会儿，我看他一只手放到桌子下面捣鼓什么，过去一看，就是那枚硬币。我说：就剩一个你还弄它有什么用？他说：也可以做题啊，我心里想个答案，看硬币是“徽”还是“字”，就可以决定选这个答案还是不选。呵呵……他得意地笑了，我却满怀惆怅。我不得不承认，现今这个社会真的是金钱决定一切，连学生做题都离不开硬币，要我们老师还有什么用呢？
    看来以后再做学生的思想工作，没必要再说“为什么什么之崛起而读书了”，绕那么远干啥，古训里有一句现成的话，学生又有切身体会，干嘛不用？“书中自有黄金屋”啊！
    还有比这更邪乎的呢。老家孙大爷的儿子叫三毛，听说小时候家里穷，没钱给他缴学费。老师催得紧，他不敢到学校去，一个人跑到街上去闲逛，饿得前胸贴后背也不敢回家。可巧这时他在一堆煤灰里捡到了一枚硬币，五分的。您知道，这在当时是一个不小的数目呢。他用这五分钱，到饭店里美美地吃了一大碗杂烩面，还剩下两分钱。从此他就认定了一个理儿：上什么学，还要交钱！我爹我妈拼死命干活，他们舍得吃一碗杂烩面吗？从那天开始，每到别人上学的时候，他就背着书包从家里出来，不上学校，专门到街上去转悠，去捡人家弄丢的硬币。等到孙大爷发现三毛不再要学费，他已经在街上转悠了小半年了。孙大爷听说他一直没去上学，抬手要打，三毛却从书包里倒出一小堆硬币，差点儿没把他爹吓晕过去，以为这孩子当上了小偷呢。三毛说：不是偷的，是我捡来的！谁都知道，现在要说在街上捡几个硬币，那是非常容易的是，可是那时候大家都没钱，哪有那么些钱丢啊。不错，三毛在街上转了几天，好运气再也没光顾他。当他饿得两腿发软的时候，一阵拨浪鼓声吸引了他。他把从工厂废物堆里捡来留自己玩的小螺丝、小角铁什么的拿给货郎子，人家还真给他东西吃。这让他一下子开了窍：捡不到钱，我可以捡到东西啊！从此他和废品较上了劲儿，见什么捡什么，能卖的卖，不能卖的就拿去换东西吃。
    风风雨雨几十年过去了，三毛当上了老板，盖起了小楼，听说还要买车呢。不是当年那枚硬币，他哪有今天这么富裕！那些和他一起上过学的人，有几个能像他那样见到乞讨的，随手一甩就是一张不小的票子？不过三毛也有三毛的苦恼，当年那枚硬币，让他再也抬不起头来，总觉得脚下有什么值钱的东西，走路一直低着头，不到二十岁就弄得弯腰驼背了；而且特别爱往垃圾堆里钻，天天满身臭哄哄的，家里也到处堆满了花花绿绿的垃圾。就因为这个，没有一个姑娘肯嫁给他。等全国人民都懂得“经济为中心”，人们才意识到三毛的价值，可惜这时他已经老得“目不斜视”了。
    您想想，这些事儿就发生在我身边，我能不对硬币产生恐惧感嘛！不过要说清楚啊，我害怕硬币不是说我不喜欢钱，有钱可以雇鬼来家推磨，谁不喜欢啊！我总觉着，把自己的一辈子拿来卖几个硬币，实在有点不值得，您说是吧？不是有人做过这样一个节目嘛：选五对情侣上台，主持人分别问情侣的双方，如果你的女（男）朋友有另外一个追求者，他（她）愿意给你五万块钱作补偿，只要你把自己的爱人让出来，你愿意吗？台上台下的人，统统嗤之以鼻，五万块钱算什么呀？别玷污爱情了。主持人又问，那，他（她）愿意拿出五十万作为补偿呢？台上的人有些不安，台下也一片骚动，很多人都开始想：“五十万，能干好多事呢！”但台上的情侣们，还是不太坚决的拒绝了。主持人再一次把价格提高到了五百万，台上台下一片哗然，有三对情侣决定把爱人让给其他人。主持人又把价格增加到了五千万，全部人都愿意放弃爱情。——五千万，那是多么大的一堆硬币啊！
                                                       2009.2.9