凋零的智慧
哦,天哪!
年前年后十几天没去办公室,打开门,发现室内的花蔫了一株。这虽在预料之中,却又出乎意料之外——没有人的办公室会很冷,冻死花是常有的事,可是不应该是这一株,因为和它并肩而立的吊兰比它要娇嫩得多,和它处于同样的环境里,却依然光鲜。
毕竟是陪伴着我们很多个日夜的生命,看着曾经挺拔的花草因为照顾不周而蔫萎,大家感到愧疚,如果中间抽空回来一趟,也许不至如此。愧疚是不能在心里保留太久的,于是我们决定把它清理掉。一个搞生物的同事过来翻翻它阔大的叶片,说:不要扔,它没死,只是失水了——土太干了就让叶子蔫掉,这是它自我保护的手段。缺水死干死,这是谁都知道的道理,说这是生物自我保护的手段,却是第一次听说。生物哪有那么容易死的?每当遇到不适合自己生存的环境,它们就会舍弃一部分生命来保全根本,等条件改善了又会发展起来。
同事继续解释着这些生命现象,他说冬眠、夏眠也是这个原理,壁虎丢掉尾巴更是舍弃局部保全整体的智慧……听着他的解说,我的目光已经移向了窗外,那经冬的大树依然光秃秃地立在那里,我想落叶一定也是为了让整棵树的生命得以存活了。总是以为,落叶是大树向秋冬的屈服,不曾想竟是改变形态的一种对抗。生物的智慧又岂是人人都能理解得了的?
于是想到了魏晋时那些才华横溢的名士,他们为了逃避各个政治集团的拉拢和拉拢不成后的迫害,总是把自己隐藏到某个地方,或故弄玄虚地疯疯癫癫,或默默无言地打铁作秀,或沉浸于酒海梦乡……曾以为那是对权势的一种不屑,是他们之所以为高士的操守,现在看来竟是以凋零来抗争的一种张扬生命的方式。——我早应该明白的,阮籍不是总是借醉来回绝司马氏的求婚吗?嵇康临刑时不是泰然自若地弹了一曲《广陵散》吗?他们把生命之火蓄藏在凋零的外表下,只在被连根拔起时才显露出一片深沉的翠绿!那是对生活的热爱,是一种不得已的自保。
生命可以以各种形态而存在,其中一种是凋零。这种凋零不是枯萎,不是委曲求全的苟且偷生,而是对生命的热爱,对自由的期待。想想,这是一种多么了不起的执着,又是一种多么悲壮的无奈啊!读《论语》时读过这么一则:子曰:“宁武子,邦有道则知,邦无道则愚,其知可及也,其愚不可及也。”总觉得宁武子这种生存方式与儒家的积极用世思想极不吻合,何以孔子会如此称赞他的“愚不可及”?现在总算明白了。
其实,有时候积极和消极只是一种表象,其本质是很难判定的。比如说以出世而立论的道家吧,老子说“上善若水,水善利万物而不争”,这“不争”看似消极避让,实际是为了达到迂回前进的目的,世界上什么东西能阻挡得住水的前进呢?
凋零可以躲避干旱与寒冷,恰恰是一种生命不屈的顽强,不是放弃与变节,难怪有人说“落红不是无情物,化作春泥更护花”呢。这种智慧,给自然界、也给人类开辟了一个更为广阔的生存空间。
2009.2.6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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