雾中行
哦，天哪！

    车子穿行在雾中，犹如人行走在梦里，迷茫而飘忽不定。明明知道车窗外也没有什么好看的，还是忍不住要往外看，毕竟有雾和平日不一样。
    路旁的树湿淋淋的，像一根根浸泡了很久的枯木，怕是藏在心底的那点生命早就被稀释了——还能聚得拢吗？谁知道，那要等春天来了再看。树上的鹊巢，空空的，仿佛刚刚打过水的篮子，一只，一只，又一只，寂寞地挂在树叉间，等待新的鸣叫来唤醒沉睡的大地。也不是没有色彩。那些经冬不凋的草木在浓雾里似乎有了些生机，绿的红的黄的紫的，好像一盒风干了很久的颜料，终于有了些水分，显出一些溶解时的鲜活来——不过，在雾里，色彩的界限已经很不分明了，让人担心这样下去它们会乱成一团说不清的颜色。
    平日里一直被人指责的钢筋混凝土建筑，此时正在失去应有的冷硬，边边角角变得模糊而残损，像是劫后余生，更像一块块方糖渐渐融化到雾里。村庄还在，但在雾的世界里显得更加松散而支离破碎，没有鸡鸣，也没有犬吠，静默成一幅洇染得不太得当的田园画。火车在城市与乡村之间穿行，是内燃机或者电力机车，没有铿锵的声音，也没有在头部扯出一条长长的白色飘带，远远望去像一条游动的花皮蛇。——为什么总是没有声音呢！难不成这雾能像棉花一样把世间万物的声音都包裹起来？
    不远处的山其实还算秀气，至少在夏日的烟雨里是很有灵气的。整个山形起伏有致，山石虽经多年风雨依然坚硬有形；然而现在不行，浓雾不像夏天那样流动，因而使得不算低矮的山变得暧昧了，粘糊糊的像一堆可以任意挖掘揉捏的泥土。那些写意的石雕，在没有雾的日子里或顽皮、或矜持，或天真、或沧桑，常常让人发出会心的微笑；现在它们好像在大海里挣扎，不是显得怪诞、诡异，就是显得狰狞或落魄。这怪不得它们，连平时熟得跟自己掌纹差不多的路，也会忽然间觉得不曾走过；连平时不看都能猜出来形象的人，也会走到对面还不敢相认呢！这雾，当真有些个魔力。
    尽管车子走得很慢，毕竟还在向前，整个大地就像被扯碎的牛皮纸，一会儿飘过来一片已经停产的厂房，一会儿浮出来一团窗口洞开的烂尾楼，一会儿卷过来几幅高深莫测的广告牌……窗外是潮湿的世界，车里是不干爽的心情。有的人在打着瞌睡，有的人在扯着家长里短，都是有行无心的；有几个爱玩的青年人在打牌，时而一声不响，突然又大声吵闹。大家似乎都在等待雾开日出，但看这雾好像太阳永远也穿不透它的包围了。
    然而除了等待还能做什么呢？广播里说这次雾，雾区很大，雾期很长。“春雾雨，夏雾热，秋雾凉风冬雾雪”，这是此地的民谚，但不知这次雾是雨是雪，因为说不准现在究竟是春天，还是依然在冬天，而且现在的气候变化莫测，这些民谚还有效吗？
                                                             2009.2.3