类型思维与个性思维
哦,天哪!
据说某年高考作文批改过程中,发现作文中一大批考生的父母得了绝症,阅卷老师好生不忍,说现在的孩子怎么这么不幸,居然有这么多家庭遭受灾难。后经调查,发现其中大部分考生的作文出自“虚构”,问其因,考生说这样写可以营造悲剧气氛,博得阅卷老师的同情,可以得高分。
我们这里不想去讨论作文是应该写实还是可以虚构,也不想讨论生活真实和艺术真实的关系,我们只想分析一个写作现象:为什么众多考生会同时想到用父母的不幸来获取同情。据我分析,大约是同情之心人皆有之,父母之爱人皆惜之吧。这种以大家共有的思维习惯而构思的作文,我们称之为类型作文,其所运用的思维方式则称之为类型思维。这种思维方式不是今人的独创,古代很多作品都有体现。《红楼梦》中的贾母就曾对说书人编织的“才子佳人”进行过批判,认为那些不过是用来哄人的手段。的确如此,读“三言”“二拍”,也经常感到其中的“因果报应”已成套路,从主题上讲没有什么新意。就是一些名著,也未能逃脱这一窠臼,《西游记》自悟空护送唐僧西天取经,每个故事就大同小异,无非是遇到了妖魔鬼怪,经过一番较量将其祛除,如不能祛除就去请某方神圣相助,最后发现那妖魔就是某方神圣的坐骑,于是施出法术将其收了去;其中的环境描写更是这种思维方式的集中体现,大致模式是“那悟空跳上云端,手搭凉棚四下观看,好一个去处……”或“有诗为证……”,后面就是非常模式化地用诗词描写一番景色。这些类型化的东西,都带有明显的说唱文学的痕迹,显然是受早期民间文学的影响的。
从上面的分析我们不难看出,运用类型化思维,不论是叙事还是描写,操作起来都很容易,因为有套路可循,而且用得好也很能引起共鸣,因为“你说的正是我想说的”,这不能不说是类型文学的一大优势。对于一些阅读面不宽的读者来说,甚至还会为此拍案叫绝。“文革”期间的“样板戏”就不说了,金庸等人的武侠小说、琼瑶的爱情小说、流行了很长一段时间的韩剧,其中都不乏类型化的情节和类型化的描写,它们都曾让受众如痴如醉过。但有一点必须明确,类型思维的作品终究是会让人倒胃口的,这和“早上蛋炒饭,中午饭炒蛋,晚上饭和蛋一起炒”是一个道理。从创作角度看,习惯于运用类型思维进行构思和描写,是思维僵化的表现,说难听点就是江郎才尽而又不曾意识到;从写作角度看,则完全是一种偷懒的表现,这样的作文即使得了高分也不能说明写作水平有多高。所以近年高考作文要求写现实生活,写自己的真实感受,甚至要求考生摒弃那些借尸还魂之作,丢掉那些故弄玄虚的题记、小标题,正是对这种类型化、模式化文风的批判。
真正的创作应该是不断创新的。那种走出公众思维模式,发人所未发、言人所不能言的思维,带有鲜明的个性特征,我们称之为个性思维,以这种思维创作出的作品则是个性化作品。《红楼梦》里香菱学诗时品味出“好处”来的那些诗句都属于这一类。中国古典小说喜欢用诗词来进行描写、点题,那是类型思维的结果,读者大可以跳过去不读,不会影响对作品的整体理解;而《红楼梦》中运用了那么多诗词,大家却不觉得累赘,那是因为这些诗词都是和当时的情境、和人物的命运密切相关的,是作品的有机成分,所以没有类型化的倾向,不能不说是我国古典小说的一大进步。鲁迅先生的小说百读不厌,是因为每一篇都有其独特而深邃的思想;沈从文先生的小说和散文让人爱不释手,是因为它们展示的是独特的湘西风物和作者恬静的精神世界;与琼瑶前后的三毛,从情节上说要比琼瑶的小说冲淡很多,但非常耐读,因为那是她用自己的眼睛看到、用自己的心想到的东西,因而没有什么套路可言,篇篇都是新鲜的。
我们这样说,绝不是要否定文学作品中共性的东西,一味地猎奇求怪,而是说我们不能用习惯性思维来进行创作,同样的题材,不同的人应该写出不同的东西。就拿“三·一八惨案”来说吧,鲁迅先生立足对死难者的悼念,以此激励后死者继续战斗;朱自清先生则倾向于对自己在惨案中表现的剖析,以此来表达一个有良知的知识分子的愤慨和无奈。这就是个性思维的魅力。日常生活中,我们经常看到那些搞音乐、美术等艺术工作的人衣着、行为有些怪异,这当然是不值得提倡的,但他们勇于标新立异的艺术精神却是无可非议的。试想,如果大家的思维方式大致相同,我们的音乐该是多么单调,我们的色彩该是多么贫乏,我们的文字该是多么无聊!
由于小学、初中包括高中学生的生活积累还不丰富,阅读面还不够宽,作文里让他们写出新鲜的内容是件很难为人的事情,但是我们不能因此不要求他们的作文没有个性色彩,因为生活尽可以相同,而思维则可以不同,不同的思维就可以用相同的原料制作出风味、风格迥异的食品来,其中包含的教育意义是不言自明的。
只有个性思维才能写出个性化的文章,才能达到使知识、思想、感情增值的目的。
2008.12.1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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