冬雁
哦,天哪!
十九
秋冬季节是这座南方城市最舒适的季节,既没有春季的潮湿,也没有夏季的炎热,树绿着花开着,大雁到这里似乎就不再往前飞了,时不时地可以在夜晚听到它们嘹亮的歌喉;唯一不好的地方是蚊子经过一夏天的休眠,此时也出来享受属于它们的短暂光阴,经常扰得人睡不安稳。
扰了陈雨年轻的梦的,还有对江水的不解和思念。依她对江水的了解,他不该因为她去见了前男友就轻易离开,而且走得如此匆忙、如此绝决——两个多月了,他竟然没给义群和陈雨发过一个短信,就像一粒石子投进大海,连一个气泡也没冒。陈雨经过这段时间的沉淀,情绪已经稳定下来,工作中又恢复了以往的热情和干练,只是到夜深人静的时候,那种失去依赖的惆怅依然紧紧地包围着她,让她无法入眠。听到窗外大雁的鸣叫,她从电脑前抬起头来,走到窗口向着无边的黑夜眺望。夜被黑暗充塞着,她的目光没有能力穿透它,过了很久近处的东西才一点一点地从黑暗中浮出来。呼——她长长地出了一口气:人是什么都能适应的,连黑暗都可以在人的坚持下变得透明。也许我在江水的心中、江水在我的心中早晚也会变淡吧,只在彩色的生活中留下一个模糊的暗影。
又一个冬天到了,陈雨开始为不久要举行的婚礼而忙碌,未婚夫是一年前调来的一个小伙子,就坐江水的办公桌,接手的也是江水的那一摊活儿。江水刚走的那段时间,陈雨经常到那间办公室去,名义上是去找义群聊聊天,实际是想去看看江水用过的东西,她甚至还幻想某一天江水会突然出现在办公桌前。然而没有,出现的是另一个人。虽然小伙子和江水并不认识,但言谈举止中仿佛就有江水的影子,而且长得比江水要帅气,待人更热情。他们几乎很自然地认识了,并且彼此产生了好感。江水啊,这个元旦我要出嫁了,你知道吗?会给我祝福吗?陈雨不可能把江水从心里打扫出去,越是临近婚期越是忍不住想起他。晚上她又来到窗前,她想至少要在心里和江水道个别吧,从此以后,虽然过着同一个季节,但风景已然不同了。
总想看看你的笑脸
总想听听你的声音
总想住住你的毡房
总想举举你的酒樽
我和草原有个约定
相约去寻找共同的根
如今踏上这归乡的路
走进了阳光迎来了春……
不知是谁在听音乐,把这首《我和草原有个约定》袅袅地传送到陈雨的窗口来。陈雨静静地听着,她喜欢这首歌,江水在的时候很爱唱。后来的秦小默也爱唱,但风格和江水明显不同,江水唱得很柔和,而秦小默唱得更粗犷,他说这首歌就是为他写的,因为他的家乡就在草原。你们那里有大雁吗?刚认识不久的时候陈雨问秦小默。有啊,比这里还多呢!老辈儿说俺们那里就是大雁的故乡呢。大雁的故乡?究竟是在古代的北海,还是在古诗所说的衡阳?这事儿要是江水在肯定要去研究一番,可是陈雨对这个没有兴趣,这种飞来飞去的鸟儿,大概哪里都可以作为故乡吧,当然也可以说它们从来就没有过故乡,谁知道呢。
小默,你是怎么找到这个单位的呢?陈雨在和小默去买空调的路上问。怎么又想起问这个问题!你都问俺一百遍啦!不是告诉你了嘛,一个朋友向俺推荐的。俺家乡文化落后,而且都是太熟悉的东西,无非是马啊羊啊民歌啊,弄不出东西来。俺的一个朋友说换换环境可以提高对生活和文化的敏感性,俺这不就一翅膀飞到这里来啦!一点不浪漫,陈雨说,你应该说是真主让你来的,因为这里有个掉了队的雁没人收留。对对对,俺就是为你来的。陈雨的心里突然有一种从没有过的甜蜜,要是江水,才不会这么乖巧呢,那家伙认死理。
不过这条路却是江水带她走出来的。那次她想买个MP3,让江水陪她去。出了单位,陈雨习惯性地要打车,江水拦住她说:小孩子不会过日子吧?走过去也不过十分钟,哪里需要打车!于是带着他顺着这条小巷三绕两绕就到了。为了让她记住路,江水一路指着一些标志:你看这个围墙转角上有个洞,原来是榕树的一条气根从这里穿出来的,后来不知榕树弄到哪里去了;你再看那家小店上的字,“天缘”的“缘”字掉了一捺;还有右手的那个小邮局,门前总是有个算命的老人,看见了吗?……江水是很会认路的,走到哪里你都不必担心走丢,可是他却不肯陪着自己走了。看着掉了一捺的“天缘”,陈雨的心里又涌起一阵惆怅——江水,你究竟跑哪儿去了呢?
2008.12.8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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