风雨平板车
哦，天哪！

    又是一天的风雨。雨不大，但有了风的力量，总是让人有些怯怯的；如果是夏天或者春天，这点雨只当是上天给人间洒水去尘罢了，但现在是秋冬季节，每一粒雨滴砸到脸上都有些硬。风也不是很冷，但有了季节作为背景，就很让人打怵；一场风雨一层凉，待这场风雨过后，杀尽了秋草秋叶的风，怕要像针尖一样砭人股骨了吧。这样想着，走进风雨时，人就先缩了颈肩，仿佛等待鞭打的奴才。
    昨天还不这样的，可能是寒冷来前的预备吧，空气有点潮湿，但太阳很好，风也轻轻的，很温暖。那排梧桐树下，一位老人蹲在路边煮饭，一只黑黑的小铁桶像是炉子，一只黑黑的小铁锅在若有若无地冒着白汽。走过老人身边，不由慢下脚步。老人像一只折了翅的老鹰蹲在那里，脸上深深的皱纹上下蠕动，不知在咀嚼着什么。正是上班时间，马路上行人如潮，老人浑然不觉——这样的生活对他来说想是已经习惯了。离老人一米多远，停着一辆小平板车，上面堆放着高粱秸扎的笤帚、刷把，还有一些塑料鞋刷之类的小东西——是，老人不是乞丐，而是一个生意人，不过他的本钱太小了，满车恐怕也值不了二百块钱。但是，这给人的感觉完全不同，虽然陪伴他的只是那么一辆破旧的板车，似乎也就有了寄托和依靠。
    有时候想想，人真的挺有意思，只要能找到存在的理由，就什么苦都能吃得，什么委屈都能受得。就像我吧，在别人看来天天起早贪黑、顶风冒雨的，有什么奔头儿！可是我不这样想，我的前面是工作的单位，背后是可以躲避风雨的家，我在风雨中行走只是暂时的。只是暂时的，每一阵风来，每一阵雨落，我都这样想，于是就有了勇气。我想那位老人一定也是这样吧。别人的惊异和指点都无所谓，没看见吗，我的边上有辆车呢，吃完了这餐饭我就不像个乞丐，而是正正当当的生意人。
    今天又走过那排梧桐树，没有看到那位低头烧锅的老人。这样的天气，别说锅在露天烧不着，就是人也没法呆的。那么，他会在哪儿呢？他能找到一个没有风雨的落脚之处吗？不知道他是从哪里来，天马上要冷了，可曾带了御寒的衣服？那个黑黑的身影现在正蜷缩在哪个角落？……我忽然非常想念家乡的那些年事已高的叔伯、兄长们，忽然非常想念仍在异乡漂泊的那些患难弟兄，甚至非常想念那些与我毫不相干的流浪者，在这样的天气里，他们是否也像那位老人一样在风雨中跋涉，或者蜷缩在某个角落想着凄冷的心事？没有产生杜甫“大庇天下寒士俱欢颜”的豪情，我只是想能够给他们一片遮雨的雨布也好，能够给他们一声问候也好，或者让他们看到我也和他们一样在风雨中跋涉、蜷缩也好。
    我也知道，即使我做了这一切，也还是无济于事，他们需要的不是一碗热汤，而是那黑黑的、可以冒出青烟的锅灶，不是可以抵挡寒风的屋檐，而是能够证明他们身份的那辆小小的平板车——人的一生，不就是拉着那辆贫寒的小板车在风雨中行走嘛。
    周围的山、楼、树都变得灰蒙蒙的，雨滴冷箭一样射到地面上，没有反弹，也没有陷没，只有一个个湿湿的图案在不停地连接起来，让人搞不懂它们将组合成一幅什么样的画面。这倒是非常像我在这风雨中的心事。
                                                       2008.10.21