麻雀
哦，天哪！

    在鸟类中，不知道麻雀是不是在地球上分布最广的一种，反正在我所到过的地方都见过它的身影。它的长相无须描述，因为据说它有一个习性，多栖于有人类活动的地方，分布几遍平原和丘陵地带，因而又被称为家雀、瓦雀、老家贼等等。因为司空见惯，所以很少有人在意它，除非它影响到人类的日常生活。
    不知是麻雀的本性的确如此，还是人类的心理作用，这种小鸟没有给人类留下什么好印象，“门可罗雀”是一个很普通的比喻，但凡是感觉到门可罗雀的人，那心情肯定是不舒畅的，于是难免迁怒于这小小的生灵；为了表现自己实在是怀才不遇，顺口来一句“燕雀安知鸿鹄之志哉”。是的，和小小的麻雀相比，鸿鹄的确了不起，你看它们展翅在高高的蓝天下，南来北往，何等有气派！如果鸿鹄也与鹅鸭一般与人类同栖同行，怕也难得如此赞誉。人类总是喜欢那些看得见却够不着的东西，越是高高在上便越是顶礼膜拜。由此看来，麻雀的低微不在于是否能飞得高远，而是人们对它们吃的、住的太熟悉了。有句古话说“亲戚远离香”，又说“外来的和尚好念经”，可见拥有什么样的本领并不是最重要的，重要的是要把握好距离。如果说这不是人类的毛病，就一定是麻雀的失策了。
    幸好还有燕子陪着麻雀一起平庸，所以麻雀可以不以为意，厚着脸皮继续啄食人类丢弃的食物，住在人类的屋檐之下。但是它们却忽略了一个事实，其实人类对待燕子和对待麻雀的态度是不同的。日常生活中，麻雀经常被人类捉来品尝，或煎或炒或烧，麻雀小小的身躯紧缩成一个小小的肉团后，就是人类大快朵颐之时；甚至一些医书上还说吃麻雀“壮阳益精，暖腰膝，缩小便。治阳虚羸瘦，阴痿，疝气，小便频数，崩漏，带下”。但燕子是没有人吃的，原因很虚幻，据说人类的某个部落就是简狄吞“玄鸟”蛋所生，也就是说小燕子是人类的祖先。有了血缘关系，便不管它志向是否远大，一律要加以尊重的，于是这黑色的小鸟就有了与麻雀完全不同的命运。不仅不吃燕子，人们对燕子还赞美有加，多少古诗词里都有它们美丽的身姿呢，孟浩然说“燕子家家入，杨花处处飞”，白居易说“几处早莺争暖树，谁家新燕啄春泥”，张先说“无可奈何花落去，似曾相识燕归来，小园香径独徘徊”……连陶渊明也说“翩翩新来燕，双双入我庐”——这里燕子成了春天的使者。而到欧阳修、阴遥的笔下，燕子已经成为夫妻恩爱、家庭和美的象征，“笙歌散尽游人去，始觉春空。垂下帘栊，双燕归来细雨中”，“野花成子落，江燕引雏飞”。如果麻雀知道同为小小鸟儿，命运却如此不同的原因，说不定夜深人静时在那草檐瓦缝里，也会偷偷洒几滴无可奈何的泪水。
    然而麻雀们并不理会这些，它们照样聚集在草垛上、枝桠间唧唧喳喳，讨论着自己的事儿，或者谈论着人类的事儿。我不知道它们的交谈中是否有对雄鹰的钦佩，是否有对白鹤的羡慕，是否有对孔雀的赞美，但我想它们一定不曾梦想过凤凰，因为人类喜欢那些虚无缥缈的东西，而小小的麻雀更愿意享受夏雨中屋檐下的清静悠闲、冬雪里阳光下的天伦之乐。
    高远的秋空下大雁又在向南飞去，窗外几只麻雀在枝头跳来跳去，同样显得格外的自在。我喜欢这样，有的高飞，有的留守，有的喜欢远方，有的热爱小小的巢，这才是真正的自然。
                                                          2008.10.19