海蚀崖
哦，天哪！

    有一个小小的岛屿，或者说是一块巨大的礁石，上面连一棵小草也没有，在迎向大海的那一面，布满了无数小洞深坑和奇形怪状的凸起，初来的人都惊叹竟然有这么大一块太湖石，那是海浪不知用了多少年雕塑而成的作品，它的学名叫海蚀崖。
    这个小岛的附近有两处风景点，一处是海滨浴场，另一处是森林公园。每到夏季，两个风景点游人如潮。海滩上黄沙如金，白浪似雪，人们剥去名贵的或粗朴的衣衫，换上色彩斑斓的泳装，欢笑声与大海的涛声融为一体；森林里怪石嶙峋，泉水淙淙，人们踮脚侧身，沿着曲折的小径去探寻千年古木与滴水穿石的清幽。可是，大多数游人却不知道还有海蚀崖这道风景。它并不隐蔽，只需穿过一个高低错落的渔村，翻过一座小小的山头，走过一段荒草杂乱的小路，小岛便毫无遮拦地等在那里了。
    每次有好友来看海，我都要带去看海蚀崖，有时时间紧张，我还会不惜放弃一些有名的景点，但看过海蚀崖的朋友都不会感到遗憾。去时我会带他们沿着海边礁石攀援而去，那是一条非常难走的路，礁石上的藤壶、蛎壳锋利如刀，还要爬过几处苔藓覆盖的临海峭壁；回来多数从杂草丛生的小径摸索而回，虽然手脚被野藤划出血口，身上被蚊虫叮出许多红疱，但所有人都会说：不虚此行，不虚此行！接着就会发出质疑：为什么不开发成一个景点呢？我笑而不答，心想：开发成景点，这里就不是我所独有的了；说不定大海用千万年创造的这点痕迹，很快就被人们的脚掌给磨平了呢。
    这里不是我所独有，这我知道，至少这里的渔民知道得比我早，因为我第一次摸索过来时就发现靠岸的一侧堆放着许多下海用的毛竹，还有燃烧杂物的痕迹。只是不知把它当作一处风景或者自然艺术品来看的，我是第几个。最近又登上这片海蚀崖，路依然和多年前一样崎岖难行，同行的孩子边走边抱怨。终于到了，几个人不由发出一阵惊叹——这是我预料之中的，每次我总是在抱怨和怀疑中带路，在惊喜和感叹中享受质朴的友情，已经习惯了，从来不解释、不渲染。
    不过，这次我们只欣赏了一小部分，因为在小岛的另一侧早已有几个人在那里了。几个穿着奇特的男人，捧着各种各样的照相机，在对着一个一丝不挂的女郎拍照。大家都不好意思过去。这个小岛一定看过无数赤裸的身体，比如在风雨或骄阳下劳作的渔人，比如尚未摆脱懵懂的孩童。但是在光天化日下，一个女子如此从容地面对一群男人尚能用自己的躯体摆出各种媚态，不知小岛是不是第一次经历。海浪用千万年时间雕琢了赤裸裸的岩石，风雨用千万年时间教会人类用衣衫来呵护灵魂，是什么、用了多长时间又剥去了这个女子的娇羞？朋友们笑笑说：没什么，这是艺术。这我不怀疑，也相信大海可以容纳一切，可是，为此我们不得不放弃大自然的馈赠，从此我的海蚀崖是不是会一天天被蚀去我记忆里那种质朴与天然？
    海蚀崖，莫非自古以来你就不仅仅是大自然雕蚀而成的么？或许人类也真的就是大自然的一部分？我一时还回答不了这个问题。
                                                         2008.8.17