箫声咽
哦，天哪！

    箫声咽，秦娥梦断秦楼月。秦楼月，年年柳色，灞陵伤别。　乐游原上清秋节，咸阳古道音尘绝。音尘绝，西风残照，汉家陵阙。
    据说这首《忆秦娥》的作者是李白，可是他究竟想表达什么呢？依我现在的心境，是不想去搞清楚它的。一整天都是细雨绵绵的，有时像烟，有时像雾，有时又像梦。天气总是在某些时刻暗合人的心情，我的脑海里就一直烟雾一样缭绕着弘一法师那首《送别》中的一个句子，“天之涯，地之角，知交半零落”——我真的不想再沉浸于这种莫名其妙的情绪里了，我必须让自己的心绪流淌出来，然后让阳光把它晒干。
    傍晚时分，雨点渐渐大起来。看着窗外匆匆的行人，望着不远处青黛的小山在烟雨中越来越模糊，恍恍惚惚地竟如站在十几天前我还寄居的小屋，又像回到了十几年前一个人生活的那间小室，“音尘绝，西风残照，汉家陵阙”，“晚风扶柳笛声残，夕阳山外山”，这两句相隔千余年的词句就这么飘到了一起，让我忽然想起了陪伴我近二十年的竹箫。找出来，轻轻拂去薄尘，竹色如故；有些难为情地凑到唇边，它发出了一声沙哑的哀叹——我已是多年不曾触摸它了。
    当年喜欢上竹箫也是在一个傍晚，一场秋雨刚过，小虫在衰草中发出断断续续的鸣叫，我在一条沙石的小路上走着，被一个大水坑挡住去路，要从路边的草丛里绕过去，而路边的垂柳的叶子已经半绿半黄，不时地飘落几片。记得自己是穿着一件白色的风衣，因为母亲刚刚去世不久，心情很低落。突然从院墙那边的小楼上飘来一阵竹箫声，那是我少年时期非常熟悉的一首电影歌曲《映山红》：夜半三更哟盼天明，寒冬腊月哟盼春风……那幽幽咽咽的声音一下就把我抓走了，特别是那句反反复复的“岭上开遍哟映山红”，让我在泪水中隐约看到一片灿烂的红色山坡。
    竹箫买来，几乎没费什么功夫就学会了，我觉得它就是我的一个器官，虽然我不懂乐谱，但只要我想发出的声音，它总能做到。一个人的寒夜，我便一曲一曲地吹，《苏武牧羊》、《渔光曲》、《葬花吟》、《题帕三绝》……我不知道我会多少，只要觉得喜欢的，听听就可以吹了，也许并不符合原曲的节律，我只是想把心里的东西通过这小小的竹管吐出来。一次，几个学生经过我的门外，听了一会儿，敲门进来，问：老师这是什么乐器啊？听得人直想哭。
    今天傍晚我就想吹一曲《送别》，竟然吹不成曲调，手指僵硬地在箫孔上挪动，声音涩涩的，几个半音也总是找不准。想起小的时候父亲说过的一句话，“拳不离手，曲不离口”，父亲是个习武之人，我十四岁时他便意外地去世了，我也没想到他的话会在这个时候跳到我的脑子里，现在我已经不大去想他和妈妈了。儿子推门进来，大概是嫌我吹得太难听了吧，我对他笑笑说：人老了，弦儿也调不准啦！是啊，在孩子面前弄出这样的声音实在有点难堪。我擦拭着熟悉的箫孔，轻轻地把它收起来，就在这时想起了李白的这首《忆秦娥》，“箫声咽，秦娥梦断秦楼月。……乐游原上清秋节，咸阳古道音尘绝……”
                                                  2008.7.19