北行吟
哦,天哪!
长亭外,古道边,芳草碧连天。晚风扶柳笛声残,夕阳山外山。
天之涯,地之角,知交半零落。一壶浊酒尽余欢,今宵别梦寒……
我是听着青燕子演唱组这首《送别》踏上归乡之途的,只是在傍晚的时候也没有夕阳,天一直阴着,车子穿行于山间田野,不时遇到一阵毛毛细雨,在车窗上流成一条一条断断续续的雨线。我躲在车子的最后一排,如一只不知航向的雁。四顾都是有说有笑的脸,或许也有人沉浸在别离的忧伤里,只是我没有心思去看。不是说回乡是人生的一件最为快乐的事么,为什么会是这样?
山一座一座地从眼前闪过,或穿越,或绕行,这南国绿色的波涛翻滚无边,时而把我托向浪尖,时而让我沉入谷底,我不知道该抓住什么才会让自己感到有一个着落。“此去经年,应是良辰好景虚设”,柳三变是如何走出八闽大地,去到帝乡沉浮的?是啊,他有别离之苦,但还能设想出“杨柳岸晓风残月”,那是一种惆怅,却还有着美好的梦想,为什么我却还乡心更重?
这条绵延如缎的黑色的路,承载过多少南来北往的心事?没有我歇脚的短亭,更没有我驻足的长亭,我只能随着车子不停地走,走,走得我背后的山也模糊,走得我身边的水也朦胧。我从地图上看过,这是一条没有终点的路,那么我的终点在哪里?就是那座小小的海城吗?南下之时,我背着满心的别情,对自己说:走出去,人如果知道脚下的路通向何方,人生就没有意思了。现在呢,我不知道脚下的路会通向何方,意思又是什么?路在车轮下滑过,如磁头划过磁带,发出让人心颤的和声:晚风扶柳笛声残,夕阳山外山……
车载电视里在放着什么片子,几个人在为什么而打斗,我不想去看,在我南国生活的记忆里没有打斗。一起走过三年风雨的弟兄,平时都是平平淡淡地过着孤寂的日子,可是那天他们却要为我的离去一起唱一首歌:送战友,踏征程,默默无语两眼泪,耳边响起驼铃声……我们不是战友,我们是同甘共苦的兄弟,为什么要到我离去之时才让我感受到你们是那样的热烈呢?唱完“一路多保重”的歌厅里是那样安静,静得能听到窗外的雨打在蕉叶上的轰鸣——那是南国的雨啊,从来就没有“黄梅时节家家雨,青草池塘处处蛙”的细腻。我还在雨夜中穿行,一片片灯火闪过,我大约已经到了江南了。
天之涯,地之角,知交半零落。一壶浊酒尽余欢,今宵别梦寒。这是个夏夜,没有一丝寒意,心里却同样是天涯海角、知交零落的惆怅。当年的才子李叔同是如何变成弘一法师的呢?记得在梵天寺门前,我面对大师的手迹“梵天寺”曾出神良久,终因悟性太浅不能尽悟人生的归宿,现在只好时而南下时而北行,把亲情友情踢踏得七零八落,无法收拾——昨日别梦,今宵亦是别梦。
今天终于落脚海城,急忙去看一个月前在花园里种下的两粒凤凰树种子,竟然长出了两寸余,蹩在葱郁的海棠花下,显得怯怯的,毕竟是异乡之物,在这里哪里张扬得开?“我从山中来,带来兰花草”,此后我一定是要“一日看三回”的,毕竟我曾在它们的父母身边走过三年,它们和我也算得天涯地角的相识,况且我曾经生活在它们的家乡,现在它们生活在我的家乡。
2008.7.1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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