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在梦里走出了庸人的圈子,成了一个令自己敬佩的英雄!
说句不怕丢人的话,在生活中,我从来没有做过当英雄的梦——我是一个普普通通的小职员,不要说全世界了,就是在全国,像我这样的人也不知道有多少!所以,我一直安于现状,觉得怎么着一个人也不能把这几十年混成两辈子,既然最终大家都要走向同一个归宿,自己何必一定要站在别人的头上或者前面呢?我不光这样想,也这样做。有一次爬山,很多人都想征服那个稍高一点的山峰,可是我不想,我认为一个人即使爬到了最高峰,也不可能呆在上面不下来,说到底还是没能征服那个高峰,甚至我们连最小的山包都不可能征服。——“征服”这个词只是野心膨胀的标志,除了让那些好斗者给自己一点不至于胆寒的余勇,根本不可能有任何实际意义。
我就是这样一个实实在在的人,没有什么远大理想,如果一定要说有,那就是让和我一起生活、学习、工作的人不感到有什么压力,至于更宏伟的东西我连想都不敢想。——不要以为我这是谦虚,真是这样。我曾对我的学生说:在街上看到那些小鬼打架斗殴都给我离远点,绕着走!别以为打抱不平或者劝架是什么英雄行为,有警察呢,关你们什么事?别事情没处理好反把自己搭进去,你们的父母还指望你们活下去呢!我的学生背后偷偷笑我胆小鬼,还跟他们家长说我们老师没有一点正义感。谁知他们家长说:老师说的是对的!可见和我一样想法的人肯定很多。哦,要交待一句,那时我才二十多岁,还没到现在这种老气横秋的年龄,而且当时学校里天天组织学习赖宁徐洪刚什么的,他们都是英雄。你说我这样没有男人气怎么找老婆?呵呵,跟你说啊,我老婆比我还没有男人气,经常告诫我:在外面不要跟人家斗狠,有什么话不能好好说?看到那些乱七八糟的事儿、横冲直撞的车躲远点儿,关你啥了,你能解决啊!——这叫不是一家人,不进一家门,知道不!告诉你啊,后来我女儿也是这样,她从来不想让老爸当什么英雄,她说老爸没了我咋办啊!我也不知道假如我真的没了她该咋办,所以就更不想争强好胜了。
就我这样一个人,竟然能在现在这个年龄做出这样的梦,不要说别人,连我自己都没敢奢望。别的梦我大多记不得,包括在梦里被提拔了或者发了财,因为现实生活中的理念即使在梦里我也不会忘记:好事等梦醒了就连泡影也留不下来!因此,我总是在梦醒之前就把那些让我差点笑醒的好事儿给忘了。但是这个梦我不会忘,因为它太特别了。
是这样的,我当时朦朦胧胧地在一道长满垂柳的河堤上走,要到哪儿去已经记不得了。突然听到后面传来一个女子的声音,非常清楚:救命啊——!我不想管的,可是不知为什么,还是忍不住回头看了一眼。就这一眼,把我的人生准则全部颠覆了。我看到一个穿着一身白色衣衫的女孩子在前面跑,后面跟着七八个男人在追。流氓!我在心里狠狠地骂了一句。再细看,追的人好像是一群日本兵。妈的,中国人还有得商量,你们这群日本鬼子老子不能不管!我操起路边一根木棍就冲了过去。等我挥起木棍子的时候才发现,那竟然是一支精致的步枪。于是我向那群鬼子猛烈地扫射过去,鬼子应声而倒,这令我不敢相信,原来如此凶恶的人也是不堪一击啊!那女孩子不知后来到哪里去了。我走过去一看,不是什么日本鬼子,都是普普通通的人,就这样人也敢作恶?不过这没有减少我的喜悦,原来这些恶人也没有什么特别的地方啊,凭什么好人都怕他们!一时间我觉得自己仿佛高大了很多,对着那帮死狗一样的恶棍骂了一句:你们这群鸟人!长长地出了一口恶气,很有点拔剑四顾的踌躇。——当然,这时我已经意识到是在梦里,不过就这样也已经让我很是自命不凡了,平时在梦里遇到这种情况,都是恶人厉害,自己有枪也打不响,只有挨打的份儿,那种憋气甭提多难受了,醒来以后还会不开心——这命是真他妈衰,连梦里也只能受气,正义似乎永远无处伸张!
所以,尽管我已经走到了英雄梦的边缘依然不肯走出来,很想在这个梦里多流连一会儿。我飘飘然地陶醉于自己的勇敢和命好,还有傲睨天下的豪情,还有铲除邪恶的男人气,还有……突然,一阵清脆的鸟鸣传来:啾——啾,啾,啾……呀——喳,喳,喳!声音优美而婉转,我仿佛闻到了窗外的花香,感受了和煦的春风,看到了大片的翠绿的山林,还有形态各异、绵延无边的松树、白桦、榛子、红柳……我喜欢质朴的自然风光,但今天这悦耳的鸟鸣让我很不高兴,因为我不想从梦里醒来,我是那么迷恋这个梦,好像一个几年不曾吃饭的饿汉,面对天上掉下的牛肉、大饼,吃饱了还是眼馋,知道一旦离开这一切就要消失了,却又无力将它带走。
我的梦真是太不结实了,被那执着的鸟鸣像剥洋葱一样一层一层地剥去,渐渐露出了微明的灰色。这群鸟鸟,连个好梦也不让人留住,我要是有梦里的枪,非把你们给毙了不可!我心里咕咕噜噜地从梦里蹭出来,仿佛是在向这些鸟缴械投降,不情愿却又无可奈何——谁让人家掌管着黎明呢!
睁开眼睛,睡意和留恋一下子跑得精光:天哪,这哪是什么鸟鸣啊,是手机闹铃在不停地哀嚎,再不抓紧就要迟到了——这可不是好玩的,迟到要罚款啊!
2008.4.12
加载中,请稍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