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喂,妈妈啊?我知道,我会抓紧的。——春天吧。春天我给您带个帅小伙儿回家!——好了好了,我马上上课了。挂了啊?”
“哦,爸爸啊?嗯,我想着了。——夏天吧。夏天我争取把自己的问题解决好。——您别担心,丑女不愁嫁,您女儿还没那么丑嘛。好,好。我去吃饭了。您也注意身体啊!”
“哎,姐姐啊?嗯——哪那么容易。——秋天吧。秋天我的心情可能会好一些。——唉,急也没有用,缘分这东西要耐心等待嘛。哎哎,我知道自己现在的处境。那我看书去了。再见!”
一
米雪这三个电话打了近二十年,把自己从一个二十出头的小姑娘打成了满脸细纹的老姑娘。在她打这三个电话的过程中,她的同学成了恋人,做了妻子,现在早都当了妈妈。而她呢?除了读了一肚子书,换了三家单位,送走了妈妈,送走了爸爸,至今还是单身一人。她知道男人讨不着老婆叫光棍儿,却不知道女人嫁不出去该叫“光”什么,她知道当面人们叫她单身贵族背后有人叫她老姑娘,她不介意但不喜欢这个叫法,太阴涩了,最好和男人一样叫“光”什么才好,那多爽气,好像是个品牌标签!
她慢慢悠悠地想这个问题,别人可沉不住气了。妈妈在世的时候没少唠叨她:你看看隔壁小燕儿,孩子都满地跑了,人家比你还小一岁呢!她说:妈,这都什么年代了,谁那么早结婚啊!除非没文化的人才天天想着结婚生孩子。我这不还在念书呢嘛,等我研究生念完了就结婚,行不?妈妈知道自己说不过她,就让她姐姐来说她:雪啊,该找对象了,好男人被人挑光了,看你嫁给谁!你看咱妈急的,你怎么就不着火不冒烟的呢?她说:姐,我也急啊,谁不急谁是孙子!妈妈说:你这死丫头,怎么跟你姐说话呢!她伸伸舌头:妈,没事的,我和姐这辈子都当不了孙子啦,就这么说说呗!
妈妈车祸临闭眼的时候,把最后一句话留给了她:雪,雪……她眼看着妈妈的抓着自己的手指一点一点地松开了,却不能给妈妈一个答复,她知道妈妈放不下她,上面两个姐姐都成家了,她也三十出头了,在妈妈的心里她成了一个牵挂。
妈妈不再唠叨她了,换了爸爸。爸爸查出癌症那天,专门把她从百里外叫回来,一字一顿地对她说:小雪啊,你妈妈没能看到你成家就走了,她把你交给了我;现在爸爸也不能为你操心多长时间了,你总不能再让爸爸悬着心走吧!你让我怎么去跟你妈交待啊!米雪流着泪说:爸,你和妈妈这个样子,让我哪里有心情去谈情说爱呀?没有感情的婚姻我宁愿不要……爸爸的声音一下子提高了:不要那么理想化,感情是什么,感情能当饭吃吗?米雪低下头,像是对爸爸说,又像是对自己说:现在这些男人,要么就是胸无大志,要么就是心怀不轨,你让我嫁给谁嘛。
有些话做父亲的不好明说,他只能隔三叉五地打个电话。米雪哼哼哈哈地应着,让父亲也没有办法,最后父亲看着她把眼里的那点火光熄灭了,一截蜡烛头一样,火灭的时候还流下一滴浊泪。面对父亲渐渐冷下来的身体,米雪有些后悔,自己怎么就这么心硬呢,连老人这点最后的心愿都不能了,那些围着自己转的男人真的没有一个配得上自己吗?她无法回答自己提出的这个问题,她相信自己渴望得到爱情,但是她不知道爱情究竟是个什么东西,她怕拿如此宝贵而短暂的一生换来一个水货。
不光家里人为她着急,她的那些同学朋友也为她急,走马灯一样来给她介绍。米雪谨慎地权衡着,这个长相太平常,那个修养不够高,这个学问平庸,那个志向渺小……当她称量到三十五岁的时候,发现自己的砝码越来越轻了,心想,只要有一方面能够超过别人也好,凭我的条件,总不能输给那个农村考出来的马艳吧,她老公高中还没毕业,可是开了好几家店面呢;还有那个张小妮,自己读书平平,却找了个博士生;就说最一般的王丽丽吧,个头才到自己的肩膀,老公却英俊得跟刘德华似的……
这样想着的时候,她的心境一天比一天低落。先是特别爱读戴望舒的《雨巷》,她觉得自己倒成了那个徘徊在雨巷里的男子,而自己要找的人倒成了那个“消散了丁香一样芬芳”的姑娘;后来,她开始读郑愁予的《错误》:
东风不来,三月的柳絮不飞
你的心如小小的寂寞的城
恰如青石的街道向晚
跫音不响,三月的春帷不揭
你的心是小小的窗扉紧掩
我达达的马蹄是美丽的错误……
为什么上天竟忘了给我造一个像样的男人?一个人躲在公寓楼里,她时常这样叹息。
(待续)
2008.3.26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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