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家乡带来点最土的吃食给同事吃着玩，都是搞语文的，对风土人情感兴趣。吃着聊着，就把各自家乡的土吃给聊出来了。一个朋友问：你那里有麦芽糖吗？我说：有啊，就是很大一块，卖的时候用一块铁片放在糖上，再用小锤轻轻一敲，就嘣下来一块。所以卖这种糖的人不叫卖糖的，叫敲大糖的；买糖也叫敲大糖。手腕上挂着一只小锣，食指和拇指捏着一根小木棍，堂堂堂地一路敲过来，小孩子就知道了。
大家一起笑，说虽然我们天南海北的，这样的经历倒是相同的！其中一位问：你们小时候都怎么买大糖？大家愣了一愣，说是啊，那时候没有钱，我们是怎么买糖的呢？于是都陷入了回忆之中。
一位朋友说：你们拿东西换过大糖吗？
有啊有啊！大家异口同声。
我用旧塑料换过。
我用破衣服换过。
我用牙膏袋换过。
我呀，每次奶奶梳头都等在边上，把掉下的头发收起来，塞到墙角里，攒多了就可以拿去换糖吃。
我想起了一个货郎唱的歌儿：鸡胗皮，牙膏袋，没有钱使拿来呀的卖……
所有人的眼睛都亮了，几乎每个人都有过攒头发的经历，都有过对货郎的期待，都有过眼看着大糖没有足够头发的失落……
假如今天我们再次面对那种大糖，还会不会像小时候那样眼巴巴的盯着看？是因为长大了，还是因为心不在此了？小时候最大的愿望就是有很多头发可以换糖吃，后来呢？现在呢？随着年龄的增长，我们渐渐地忘记了自我，生活的中心已经转移到了外界，被一根根看不见的绳子提着，像一个莫名其妙的木偶，做着种种更加莫名其妙的动作。喝醉了酒或者走进文章里，我总是想搞清楚那些绳子是什么，是利益，是情感，还是某种追求？搞不清楚，头绪比当年收集的头发还乱，正像小时候想要的是大糖，却要到处去搜集破衣服、旧塑料，还有乱头发，去偷偷地挤那还有一点牙膏的牙膏袋。那种心情似乎已将大糖忘到了脑后，自己最想得到的竟是破衣服、旧塑料、牙膏袋，还有乱头发。原来人从小到大从来就没搞清楚自己究竟要的是什么。
我不知道，假如我们的孩子现在听到那堂堂堂的敲锣声，是不是也会像我们小时候那样激动得各个角落里去搜寻呢？我曾带着孩子到超市去，他看好的东西可以随便挑。每次进门的时候他都会仰起小脸看着我问：爸爸，我可以挑一样东西吗？得到我的允许，他就自顾自地挑起来，然后就不再要了，跟在我的后面看我挑。是因为生活富足了人的欲望就降低了吗？为什么我找不到小时候那种有了一团乱发的满足和自豪？有时孩子很想吃挑来的食物，我说没付款不能吃，他就乖乖地等着，熟人见了说这孩子的控制力真强。我不知道是他对食物不像我们那么迫切，还是他们可选择的机会比我们小时候多。
想想自己现在的生活，真的很混乱，还不如小时候只想着大糖，只想着乱头发。我想我们这帮人，哪天突然听到那熟悉的堂堂堂，一定会十分惊喜的，那毕竟是我们的童年，尽管它并不是那么美好。——渴望回归童年，回归单纯，大概是人到了某个年龄的一种征候吧。
2008.3.4
加载中，请稍候......
加载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