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茶余饭后：http://blog.sina.com.cn/houcheng
九
杨娟是个细腻的人，她看出长生的笑都是浮在脸上，知道他的心里牵挂着妈妈，两个人结婚了，妈妈没来，这是任何一个儿女都无法释怀的伤痛。有人说“不被父母祝福的婚姻注定是不幸福的”，但愿他们能走出这个圈子。
婚礼后第二天，杨娟要求长生带她一起去看望母亲。长生说：带着燕儿，如果妈妈接受了我们，就一定会接受燕儿，我必须让孩子成为我们婚姻的一部分。
长生妈妈没在家。邻居大妈说：大清早你妈就出去了，拎着个小篮子，里面好像还放了纸钱。长生立即意识到妈妈一定是去了海边，他小的时候，妈妈一遇到什么烦难的事情就要到那片小海去，父亲就是从那里上船出海的。他知道，也许所有的人都确信父亲已经不在人世了，可是在母亲的心里，父亲从来就没死，只是去了远方，所以她一直在等待，她一直在用自己的方式和父亲交谈……
长生牵着杨娟和燕儿来到海边，远远地望见那块伸入海里的礁石上站着母亲。暗灰色的母亲一动不动地凝视着一望无际的海面，原本高大的母亲在大海的怀抱里显得那么瘦弱，背已经明显驼了，灰白的头发被微微的海风吹拂着，像被人遗忘在海边的一根系缆的木桩。长生的心微微地颤抖起来，他丢下杨娟娘儿俩，一路小跑地冲下海堤，大声地喊着：妈，妈！长生妈妈好像没听见儿子的呼唤，也许她所有的精神已经随着波涛跋涉到了一个不为人知的地方，正在和她的丈夫倾诉着内心的凄苦。长生收住脚步，他看到妈妈的脚边没有燃尽的纸钱还在冒着淡淡的青烟，边上放着一碗父亲生前最爱吃的白水面，碗下垫着红纸，边上放着一双大红的筷子，一切都是本地上喜坟的规矩。
长生恨自己，怎么就惹得妈妈不开心，连给父亲烧张纸钱都忘了呢？记得小时候妈妈常给他和弟弟唱一支歌谣：花喜鹊，尾巴长，娶了媳妇忘了娘……当时只觉得好玩儿，谁知那时候妈妈心里就充满了孤独和恐慌啊，孩子大了总要离开娘，如果连娘都不记得了，娘心里该有多忧伤啊！现在自己算什么？是不是就是妈妈唱的那只小喜鹊？
杨娟牵着燕儿来到长生身边，她也看到了眼前的一切，她知道她和长生又犯了一个不可饶恕的错误。她拉着长生一步一步地走到妈妈身后，悄悄地跪在礁石上，连燕儿也一声不响，只有海涛在一声声地叹息，哗，哗，哗，把人的灵魂都带进了一片空蒙之中。
奶奶，回家吧，我饿了。不知过了多久，燕儿小声地说。长生妈妈仿佛从梦中惊醒过来，看了看跪在那里的两个人，收拾起祭祀用品，一声不响地从他们身边走过，经过燕儿身边时，从篮子里拿出一包桃稣递给燕儿，又摸摸燕儿的小脸，缓缓地向海堤上走去。长生拉起杨娟，两个人呆呆地望着老人的背影一点一点地变小，最后融入了海堤和天空的交界处。
他们不敢去追妈妈，只好默默地往家走。燕儿没见过桃稣，仰起小脸问：妈妈，这是什么？我想吃。长生不想让一家人生活在沉闷中，抱起燕儿，一边开袋子一边说：这个呀叫桃稣，爷爷活着的时候最爱吃了，每次出海，奶奶都会买几包给他带着。那时候家里穷，我们都舍不得吃，因为爷爷去干的活很累，要让他吃饱。有一回，叔叔看奶奶往爷爷的包里装桃稣，口水都流出来了。奶奶拿出一块给他，他把手指放进嘴里说，妈妈，我馋，我不吃。那时候他还没有你现在这么大呢。长生讲的故事，把燕儿逗得咯咯咯笑起来，不住地学：我馋，我不吃。我馋，我不吃。
妈妈不理解，长生他们只有耐心地等待。杨娟说：长生，你不要太难过，妈妈会原谅我们的。要不，我们生个孩子吧，也许妈妈会看在孩子的份儿上原谅我们。长生说：不，不要生孩子，有燕儿就行了。燕儿早就学会叫长生爸爸了，天天长生和杨娟下班回来，远远地就听她在窗口大叫：爸爸，快上来，姥姥不让我喝雪碧！要不就是：爸爸，你到小店里给我买两个泡泡糖上来！每当这个时候，长生的心里就溢出蜜一样的甜，乐颠颠地去替燕儿做这个做那个。杨娟站在那里看长生跑进跑出，眼里就泛起一片雾来。
逢年过节，长生依然要到妈妈那里去，杨娟总是牵着燕儿跟着。不管妈妈在不在家，开不开门，他们都要去，在门口站一站，看看妈妈的窗口。长生渴望有一天，在他们离开的时候，妈妈从窗口把他们喊回去，就像小时候自己背着书包去上学，经常听到妈妈在窗口喊：长生，你的钢笔落家里了！或者：长生，不要跑啊，小心车！
长生，你们回来吃了饭再走！每次离开的时候，长生都会产生这样的幻觉，那是妈妈的呼唤，长生常常被自己的幻觉激动得流下泪来。
（待续）
2008.1.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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