六
一个月以后，小燕儿的脚好了。在这一个月里，天气一天天冷了，由深秋进入了初冬，不过长生和杨娟的感情却一天天在升温。
人是不是好看，是和感情有关的，杨娟在心里感叹。随着对长生了解的加深，她觉得长生越看越顺眼，那有些上翘的下巴看上去是那么刚毅，那双小眼睛也显得特别有神；还有那鼻子，原来觉得像是向下流淌的肉滴，被上唇挡住了去路，只好淤积在那里，现在看来却也别有风味。情人眼里出西施？杨娟想到这里，在心里偷偷乐了一下。她知道自己已经走过了以貌取人的年龄和心境，但是她还是尽量地克制自己的感情，她知道横亘在她和长生之间的不只是年龄距离，还有家庭、社会，哪一道障碍都比一座山高峻，都比一片海深远。
小燕儿拆去石膏，长生把她背回家。杨娟说：今天要庆贺一下。你们俩在家玩，我去买点菜。说完下楼去菜场了。小燕儿现在和长生已经很熟了，住院的一个多星期里，长生每天都要去看她，给她带各种好吃的好玩的，回家养伤这段时间，长生也经常来陪她玩，有时杨娟不在家，吃喝拉撒都是长生伺候她。起初小燕儿还经常喊着要爸爸要外婆，时间久了，开口就是长生叔叔我要这个，长生叔叔我要那个。有时她还捏着长生的肉鼻子笑：叔叔，你这鼻子真难看！长生也不生气，也揪着她的小鼻子说：我把你的小鼻子揪下来跟我换。两个人就笑翻了天。
晚饭吃得很丰盛，还喝了点葡萄酒。饭后坐在沙发上看电视，小燕儿很快就在长生的怀里睡着了。杨娟把她放到床上，回来挨着长生坐下。杨娟说：长生，这一个月亏了你帮忙，该怎么谢你呢？长生笑笑：想谢我啊？那你嫁给我怎么样？听了这句话，杨娟心里扑通扑通地跳，她想听这句话已经很久了，可是她已经没有什么资本来期盼这么美好的情感了。她瞥了一眼长生，看到长生的脸已经红透了，不知是酒精的作用还是有些害羞。她没说话，过去的那些往事又在她的脑海里翻腾，心里像一杯沉淀后的水，轻轻一搅，那些渣滓又浮起来，一片混浊。
杨娟没有态度，两个人就盯着电视看。也不知放的是什么节目，画面上一个男人和一个女人在床上纠缠不休。杨娟听到长生的呼吸越来越急促，自己的身体也像着了火一样。长生猛地转过身，把杨娟搂进怀里，顺势吻住了她的双唇。杨娟没有拒绝，似乎也没有长生那种激情，两只眼睛除了泪水，就是一片空旷，那些不堪回首的经历，梦一样在她的眼前闪现。最后，长生伏在她的胸前，一动不动。
她拉起长生向卧室走去，关好门，脱下睡衣，对长生说：来吧长生，今天你可以拿走我的一切……长生呆呆地看着赤裸的杨娟，人仿佛在梦里。他走到床边，用手轻轻地抚摸着杨娟细腻的肌肤，这个情景他从懂得男女之事那天起，不知幻想了多少回，然而现在他却感到无所适从。杨娟拉了拉他的手，让他仿佛从梦中醒来。他慌乱地拉过被子把杨娟盖上，闭着眼睛一字一句地对杨娟说：娟姐，从今往后，我不会再让任何人欺辱你和燕儿——我要娶你！你把一切都替我收好了，结婚那天我来拿！他怕自己经受不住考验，猛地站起来，走出卧室，在厅里似乎犹豫了一下，然后打开门走了。
杨娟听了长生的话，看着长生走出去的背影，泪水倾泻而下。她从来没有这样被人珍惜过，包括当初的陈刚。她感激长生这样尊重她，又痛恨自己为什么那么不把自己当人，早知道能有今天，说什么也不该做那些荒唐的事啊！她伏在枕头上抽泣，然后用被角堵住嘴巴大哭起来。
被泪水洗礼过的杨娟像换了一个人，不再像刚离婚时那样粗俗，也不再像后来那般颓丧，天天平静地做着自己该做的事。有人偶尔还和她开一些不三不四的玩笑，她也只是笑笑，不恼也不附和，这让大家感到很奇怪。不过时间长了，大家又开始重新认识她了，那些年龄大的同事说：原来的那个杨娟又活了。可是究竟是什么原因让杨娟找回了自己，还没有人知道，谁也想不到是长生的尊重或者爱情，让一个女人复苏了。长生在帮助杨娟的那些日子里，不知有多少人在背后发出暧昧的笑声：呵呵，没想到这小子也有这份心哈！这些人中，包括曾经趁杨娟之危的人。
长生和杨娟谈恋爱了，你们知道吗？不久，这个消息像从海上刮来的一阵风，带着潮湿和咸腥，弥漫到单位的每一个角落。这小子，让女人馋疯了，连一个破烂都要！到底是老手，连大小伙子都能勾搭上，还装得跟少女似的，嘁！这些议论，长生和杨娟是听不到的，但人们的眼神儿他们能看明白。长生倒还坦然，杨娟却感到了沉重的压力，她极力地回避着那种烧红的刀子一样的目光，心里在暗暗祈求：给我一点生存的空间吧，我和你们无冤无仇，为什么要这样逼我，难道我就不能像你们一样活着吗？……白天她强打起精神保持表面的平静，晚上一个人躲在被子下无声地哭泣。她想过不再和长生来往，她也想过和长生一起逃离这个是非之地，她甚至想过用自己的死来还长生一个清白，但是她觉得每一样她都做不到——作为一个人，谁不留恋真情，谁不留恋生命，谁不留恋自己的家乡呢？
就是在这个时候，长生的妈妈听到了这件事，找到了长生。
（待续）
2008.1.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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