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二
亚杰他们转让酒楼的过程中又遇到了一些波折，这是不消说的。但是经历了这许多事情，他们也学得沉稳了。一天傍晚，亚杰和燕子散步，在海边遇到梦阳一家，梦阳问他事情处理怎么样了，他笑笑说：无非是讨价还价，人生还不就是一个互相妥协的过程！一句话把梦阳逗乐了，说看不出来亚杰成熟得这么快哈！
酒楼当然没有出现什么资金短缺问题，经过梦阳他们的的谋划，暗股收回，盘出过程中就可以拿得住价。况且，这个城市的人有些特殊的观念，认为曾经兴旺的地方一定是占了好风水，所以最后成交的价格连亚杰自己都不敢相信。钱拿到手以后，亚杰打电话给梦阳：大哥，想玩儿车吗？我买辆车咱俩玩儿两年好不好？梦阳知道亚杰他们一直想报答他，就说：不玩儿，我这人做事注意力分配不好，还留下这条命多陪你嫂子几年呢。你也不要玩儿那东西，风险大。我给你们物色了一套房子，和我家在一个大院儿里，什么时候你和燕子去看看，该布置新房了吧？亚杰说：你让我买房子吗？我没想过啊，租来住不是一样吗？梦阳说：你是不是还没放弃去苏州上海的打算？暂时我不同意你去，你们成家以后总要生孩子吧，你能让燕子一个人在这里带个孩子？那点积蓄看上去不少，可是要是折腾，那也很快就没了。准备做父亲，就要有做父亲的准备，不能再像单身时候那么随性了。哦，我再想想好吗？亚杰挂了电话。
几天以后，两个人来找梦阳一起去看房子。燕子一下就喜欢上了这套居室，虽然不到一百平，可是靠自己的双手建起一个小窝，燕子以前想都不敢想。她东瞧瞧西看看，说这里可放这个那里可以放那个，一个温馨的小家仿佛就在她的眼前。亚杰也受到燕子的情绪感染，问燕子：你就这么容易满足吗？就守着这样的小房子过一辈子？只要有吃有住有孩子，我们还缺什么呢？而且离大哥家这么近，你要是欺负我，我就让大哥大嫂来揍你！燕子说得脸和眼睛都红了。可是假如老人来了住哪里呢？亚杰问。这不是有三房两厅嘛，够了够了！燕子说。两家老人啊！放心，我哥是不会让我父母来定居的，你还不知道咱们那里的习俗？老人住女儿家，会丢儿子的脸呢！梦阳听燕子这样说，哈哈笑起来，说燕子你可没有亚杰思想变化大，在城市生活了这么多年，还抱着那些老黄历哪！下面还有一间车库，结构也挺好的，足够住两个老人了！让我爸妈住那里，没问题！亚杰说。
又是一个傍晚，燕子和亚杰又到海边去散步，现在他们没什么事要做，清闲得很。燕子说，来这里这么多年了，除了菜场和商场，我都没好好看看这个城市是个什么样，这回要在这里安家落户了，可得好好认识认识它！亚杰说你就这么喜欢这里？燕子说，当然啦，有山有海有树有花，我来了就没打算走！看了一会儿海，她对亚杰说：咱们那笔钱是就放一起呢，还是先分开？亚杰感到奇怪，说马上都结婚了，还分什么分，就放一起吧，你来保管，好不好？燕子说除了买房子、装修用掉差不多四十万，结婚还要花几万，剩下也就不多了，咱们总不能坐吃山空吧？还是要找点事做做。亚杰说我也在想呢，可是一时不知道做什么好。这事儿我来张罗，你就等着当老板吧，燕子笑笑说。
夏天随着蝉声渐渐低下去，这里最美好的季节就到来了。这个城市沿着海边构成东西带状布局，南北两侧被山夹着，山上的草木、山后的庄稼，散发出浓郁的秋味儿，空气里天天都是香香甜甜的。燕子打开窗户，吸着鼻子说，这里多好，到处都是甜味儿！亚杰说你就没闻到海腥味儿？燕子颇有点城市主人的架势应道：那是你心里没有海！
中秋那天，梦阳和夕阳接到燕子电话，说大哥大姐，我们一起过中秋吧，把家里人都带来，咱们团聚一下，好不好？梦阳他们这段时间特别忙，又是开会又是检查，没时间管燕子他们的事情。接了电话，两个人就笑了，说我们俩把人家的酒楼给折腾了，就不管人家怎么生活了，真是不厚道啊！那今天晚上就聚聚吧。
两家人都是打车来的，地点在离海边不远的小吃一条街。在街口碰齐了，一起往里走，梦阳家带来几盒月饼，夕阳家拿了一大袋水果。刚走几步，亚杰就迎上来了，掏出手机给燕子打过去，说大哥和大姐都到了。接着就听到前面鞭炮齐鸣。梦阳说，亚杰，不要那么隆重吧，还用这样仪式欢迎我们？亚杰只是笑，不答话。
拐进南北街，眼前一片喜庆景象，一道红色充气拱门上悬挂几个金色大字：好粥庄隆重开业。两边是对联：走南北吃东西生命无价，爱春秋惜冬夏友谊长存。梦阳对这幅对联大加赞赏，说不是有一番历练的人，断想不出这样的句子。亚杰说我编的上联，燕子对的下联。燕子也迎上来，满脸喜气地说：大哥大姐，我们的好粥庄又开业了！快请你们去剪彩！
他们没请别的人。梦阳说：夕阳啊，咱们那年秋天去好粥庄吃饭，小燕子正在关门，今天咱们再把这门给打开吧。可惜没带点贺礼来！夕阳说那我们就给他们带点好运来吧。两个人也不客气，把拦在门口的红绸上的两朵大红花剪下来，顺手挂在小燕子和亚杰胸前，惹得三家人大笑不止，说等他们婚礼上再戴也不迟嘛。
进到店里一看，整个格局和当年的好粥庄几乎没有分别，金黄色的桌布，洁白的餐具，每只小花瓶里插着一支弯弯曲曲的富贵竹……梦阳感慨万端：人生真是有意思，经历了一圈风雨，居然又走回了原点。夕阳接过来说：物可以还原，人却不同了……
亚杰说，快到楼上看看嘛！移开一道屏风，竟是一道楼梯。一行人走上去，眼前赫然出现了当初的周庄酒楼，兰亭、滕王阁、天然居……只是场面小了许多，像一个盆景。燕子说，我管下面，亚杰管上面，我们既合作又竞争。——你们要多光顾我的粥庄哦！不过今晚聚会就让给亚杰了，他小嘛。说得大家又笑起来。
启开了宁夏红，少不得说一些祝福的话。燕子撩开窗帘，打开窗户，一阵清凉的海风吹进来，大海的涛声也隐隐约约地传过来——八月十五，今天应该是满潮。一轮大大的月亮正从灰蒙蒙的海天之间升起，大家都不约而同地盯着月亮看，只见它越走越小，却越来越亮了。海上生明月，天涯共此时。谁也说不清是什么东西，把这一屋来自天南海北的人聚在一起的，而且成了朋友、兄弟姐妹、夫妻子女，红尘如梦聚又离，也许这就是人们常说的缘分吧。缘分是什么？不知道，那是一缕缥缈得谁也看不见的东西，但愿即使相隔千里万里，这一缕游丝也不会淡、不会断。
不知你二哥在干什么，梦阳幽幽地说，像是自言自语。夕阳掏出手机，发了一条短信：二哥，中秋快乐！我和大哥在想你……
（完）
2007.11.15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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