六
天气一天天热起来，空气里仿佛到处飞动着瞌睡虫，只要人从梦里一探出头来，就会感到异常的疲乏和困倦。春困夏乏秋打盹，睡不醒的冬三月，梦阳从电脑前抬起头嘟嘟囔囔地说，说完还打了一个天大地大的哈欠。呵——哈哈哈哈……据说哈欠会传染，梦阳的一个哈欠引来办公室里一片响应，再听听，隔壁也传来呵呵哈哈的声音。
能到哪儿去眯一会儿就好了，梦阳想，天天里里外外地忙活，拿那点工资还不够人家有钱人下一次饭馆的。
梦阳这是有感而发。前几天，工商局郑局长请他和海宁中学几个老师吃了一餐饭，也就七八个人吧，一下就吃掉一千大几。那是为他儿子。那个小家伙学习从小不认真，不知挨了多少打，耗出他爸他妈多少白发，没用，死活不学。眼看着高二结束要进高三了，不知哪团脑细胞发育好了，一下子认真起来，可惜基础太差，成绩是干蹦嗒不往前走，于是郑重要求他爸爸给他请家教，说要在进入高三之前把以前落下的功课补起来。这对他爸爸来说，无异于打雷掉金砖下雪飘白糖，比提拔晋级不知高兴多少倍。于是紧急行动，辗转托人找到了梦阳，请梦阳把最好的老师给他请来。钱不是问题，郑局长说，但一定要有经验、有耐心。人找好了，郑局长非要请大家一起坐坐，说感情比金钱更重要。
饭店是梦阳定的，选的还是周庄酒楼，现在的周庄酒楼可比几个月前大多了，也气派多了。他对郑局长说这里环境和人都熟悉，菜也不错。
自从年后和夕阳、明阳在这儿吃了那一餐饭以后，他一直没来。那天离开酒楼以后，夕阳和他交了底，说不管他答应不答应，亚杰和小燕子都要把那支股计到他头上，还要选个时间正式认他做大哥呢！梦阳说认大哥没问题，凭白无故拿人家的股他是万万不愿意的。可是几天以后，夕阳丢给他一张交行的太平洋卡，说：什么也别说了，别让人寒心。他知道卡是亚杰他们的，却又狠不下心来送回去。不过他从来没想去动它，连查一下都没查，就这么夹到了一本书里。等到有合适的时间再还给他们吧，梦阳这样想。但此后梦阳反而不去周庄了，他觉得如果去得太勤，会让小燕子和亚杰看得他太低：看看，几个小钱就买了一个奴隶！想到这些，他的背上就一阵发热，怀里像揣了个带皮板栗，又刺又痒。
但是不管怎么说，这位郑局长他是一定要带给亚杰的。工商局啊，哪个在市面上混的人不怕着求着敬着啊！虽然自己并没打算接受亚杰的馈赠，但他们对自己的这份情还是要领的。
酒是没少喝，饭也吃得很开心。郑局长说，儿子的学习就拜托给各位老师了，这是一点心意，算是定金吧，呵呵，你们可不能再被别人抢走啊！说着拉开包，从里面摸出几张卡，一人一张递过去。老师们客套了几句也就收下了。梦阳是说死说活也不收，他说可惜我没参与辅导，很想要，但没有理由啊，呵呵！郑局长也就不再勉强他。
一行人马从楼上下来，郑局长到总台去结帐，亚杰早已等在那里了，联系吃饭的时候，梦阳已经跟他说了这是工商局的郑局长，让他处理好。亚杰说，郑局长，哪能收您钱呢！要是公事咱就公办了，私人吃个饭小事情嘛。郑局长说，今天我高兴，我的儿子要出息了，就算为他积德买前程吧，呵呵！亚杰不知怎么办，一个劲儿地拿眼瞅梦阳。梦阳说，郑局，不收就不收吧，以后您多带几回客人来也就给老板面子了。郑局长今天看来是真的高兴晕头了，说什么也不行，掏出两千块钱往台子上一扔，说：就这么多，用不完你给我记着，下次来吃饭就从里面扣。梦阳示意亚杰收起来。亚杰赶紧掏出一张名片，恭恭敬敬地递给郑局长，说：这是我的联系电话，郑局长什么时候需要好联系。梦阳说：你这老板当的，还让郑局来找你，那你肯定做了违法的事了！郑局长笑笑说：看你把我说成什么了！顺手也给亚杰一张名片，说有事儿可以直接找我，马主任的朋友就是我的朋友。
亚杰从柜台里边拿出一个手提袋递给郑局长，说这是我从家乡带来的牦牛肉干，带点回去给孩子吃吧。郑局长接过来掂掂，没什么份量，说声谢谢就告辞了。亚杰和梦阳送到门口，亚杰说大哥你回来一下，我有事和你说。
他们回到一个没有客人的包间，亚杰把小燕子喊来，顺手把门关上。三个人坐下来，小燕子泡了茶一起喝着。亚杰说：大哥，酒楼出了问题了。梦阳没说话，用眼神示意他说下去。亚杰说：最近客人增加了不少，但是单位签单太多，周转资金快要周转不灵了，工人的工资基本没钱发了。我和燕子姐愁得不行，想去贷款又不敢冒险。大哥你看有没有什么别的办法？
梦阳知道，亚杰的话里还有一部分没说出来，那些暗股按月分红也是一笔不小的开支。他从口袋里掏出夕阳给他的那张卡，说：我不知道你们打了多少钱进去，也许可以给你缓冲一下。亚杰和小燕子一齐站起来说大哥你误会了，我们不是这个意思。梦阳摆摆手让他们坐下。燕子说，大哥，刚才我们还给郑局长送出一股呢，哪能收回你这个？
你们的营业额增加了，分红必然增加，加上你们大手大脚的，只顾建立业务关系，我就知道会出现资金短缺。既然你们把我当大哥，就没有必要再把我看成关系户，记住：感情上我永远是你们大哥，我来吃饭就永远是你们的顾客，不要把感情和事业搅和到一起。这件事儿你们不要对夕阳说了，她会觉得尴尬。梦阳喝口茶，接着说，单位的签单要去跑跑，燕子去吧，你比亚杰更能放下脸面，也更灵活，给亚杰留个善后的机会。燕子点点头。
但这不是解决根本问题。根本问题是要压缩开支，盘活固定资产。这样吧，你们把现有资产清理一下，包括外欠帐，都把它核算成钱款。然后把原来的三十股拆分成一百股，那几支暗股可以增加股份数量，但要减小每支股的资值，这样可以控制分红的总数。你们根据自己的实力决定控股数额，其余的股份让内部员工认购。这样可能会对节约、提高服务质量更有好处。梦阳说完看看亚杰问：你明白我的意思吗？你们再核计一下具体的操作思路。亚杰拍着脑门儿说，大哥，你还有多少招数，都一齐教给我吧！我看这样行，至少暂时不会让经济危机给困死！
梦阳说，天不早了，我该回去了，你们也早点休息吧。刚才说的不要急于操作，等燕子催几天款，看情况再说。
亚杰要给梦阳打车，梦阳说才说了要节约开支，这几步路用不着花那个钱，讲那么多派头干嘛。亚杰和燕子送到门口，一直站那儿看梦阳走过一个红绿灯，拐向市民广场。
梦阳没有立即回家，他的心里有些乱，他很诧异自己为什么最近工作总是进入不了状态，许多工作都要夕阳来催着他做。以前我可不是这样的啊！他深深叹了口气。工作中少了动力，是什么呢？他坐在公园墙外的路牙上苦苦思索，渐渐发现身边少了一股力量，这力量正是明阳，好像明阳已经从他身边消失很久了，天天上班也在办公室，可那力量跑哪里去了呢？他又想起，他们三个人已经好久没在一起吃餐饭了。不吃饭怎么能有力气干活呢？梦阳对着繁星微笑一下，感觉天上的星星虽然很乱，但是比地上的人有秩序。
（待续）
2007.11.9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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