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知道有多少年没骑车了,看到别人骑车我总在想我还会不会骑车。理论上应该会的,因为骑车属于技能,而技能一旦掌握一般不会遗忘。这一点我确信,因为我父亲年轻的时候学会了骑车,那还是解放前的事呢,中间隔了几十年没有车骑,我十二三岁的时候看到他还能轻松地骑上车子到处走。
同龄人中,我拥有自己的自行车应该算比较早的。十四岁那年父亲去世,我很长时间沉浸在悲伤之中,可能老小的性格就比较脆弱吧,只要有一点事情涉及到父亲,我的泪水就决堤,而且往往一发而不可收。妈妈觉得这对我的成长很不利,就和哥哥们商量怎么才能把我从那种心境中拉出来,商量的结果是给我买辆车来学。当时我上初中二年级,学校离家挺远的,又是东北的气候,也的确需要一辆车子。
当时买自行车也是要券的,很难弄到。有一天,一个喊着“钯锅锔碗补瓷盆,修理锁头配钥匙”的修理匠从家门口经过,推着一辆崭新的自行车。妈妈把他喊到家里来,找了一点零碎活给他做,一边打听他的车子是从哪里买来的。这一问还真巧,这位中年修理匠车子已经买了一个多月了,愣是没学会骑,用它来推工具箱实在有点奢侈,而且也没有原来的独轮车好用,正琢磨着要把它卖掉。妈妈说我们正想买车呢,你说个价吧。那人掏出购车发票,说那就卖给你们吧,原价二百四十八,你们给我十块钱跑腿费。那时的二百多块钱应该是一个很大的数字吧,妈妈说等哥哥们回家商量商量再说。那天那个修理匠也就没到别的地方去,中午在我家吃了饭,就和哥哥们讨论起价钱来。我当然是非常想要的,但什么话都没有说——那时的孩子更愿意接受大人的安排,很内敛的。走的时候,修理匠连车子带工具一起丢我们家了,说是明天推独轮车来拿工具。一家人客客气气把他送走了。现在想起来那时的民风真是很淳朴,不论是对家人还是对外人,都和和气气的。那个人也够大气,钱还没拿,车子就放下了,他家离我们家十几里地呢。第二天他来了,一切手续交接完,我就拥有了我的第一辆自行车,孔雀牌的。顺便还要说一句,以后他每次过来,总是要来看看车子,在我家喝口水,有时也随便吃顿饭,车子出了小毛病他也就给修修;天气不好或者第二天还来,他就把工具箱存在我们家。——一辆车子卖出了一门亲戚,这是他说的。
回关内老家以后,这辆车子就送给姐夫了,他上班挺远的。姐夫很珍惜,零件几经更换,大约就剩下三角架和车圈是原来的了。前些日子去他家,那车子还收在旧物房里,已经锈得找不到当初的影子了。姐夫说舍不得卖,那也是他的第一辆自行车。说起这辆车子,功劳实在不小。不要说载了我去上学、载了姐夫去上班,就是学车,它也学会了我、三哥,还有侄儿和外甥,一家两代人呢;一共跑了多少路,就更无法计算了。
后来妈妈又给我买过一辆车子,五亭桥牌,陪我上了三年高中,在小镇的集市上让我练就了急走急停、见缝插针的技术。我考上大学以后,它就下落不明了。上班以后,自己买过一辆长征牌的,骑了三年,送人了。
我的最后一辆自行车是青岛产的海德曼牌,红色小跑车,十变速,很贵,也很漂亮,学生看到我骑着它进进出出羡慕得不得了。它陪伴我大约有十年吧,现在在一位亲戚家,还能服役,不愧是“Headman”。它陪着我走过炎炎烈日,也陪我走过冽冽风雪,大多数是忠心耿耿地服务于我,有时半路发脾气也要求骑一骑我。最有劲的一次,是遇到顺风,我和一辆玉河牌小摩托飚起来,一口气跑了三十里左右,小摩托后面全是青烟,就是超不过我——那时真年轻,腿上全是肌肉疙瘩,没有一点多余的脂肪;肺活量(相当于现在汽车的排量吧)也大,几十里路下来不喘不咳。
不过大多数时间我喜欢慢悠悠地骑,路好,人车道分离,不用看路,我的两只眼睛就被路边的青山绿水、桃李苍松、奇云异石抓走了。看着,想着,一篇小文章就有谱儿了。当年那近三百块小豆腐干儿就是在“Headman”上产生的;直到今天我还有个习惯,只要上路大多就在构思,不管是走路还是坐车。所以我对朋友说,你们都买车我也不会买。他们以为我保守,其实我驾车注意力总是不集中,就是那时候落下的病根儿。
我想将来生活稳定下来还会买辆自行车来骑,悠闲。记得大学毕业时我的一位同学给我的赠言是:别人坐车你骑驴,图的是那份散淡。倒是说出了我大部分性格。不过现在骑车上路也没那么轻松自在了,车太多,别一不小心把人家汽车给撞坏了,还得去给人家修车,那就写不成小豆腐干儿了。
2007.8.10
加载中,请稍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