写了几天旅游的事情，一直小心地回避着写风景，因为我知道凭自己这支秃笔是无法达到预期的目的的。来到黄龙和九寨沟，你只能感慨于风景太美妙，觉得自己和天的距离、和神的距离太近了。在车上，导游小许说，等到了景点你们自己去看吧，都是自然景观，没什么好讲的。我们心想，这个幺妹子好懒，不要讲解我们还要导游做什么呢？真正走进景区，我们才知道，在这里导游真的是多余的，你指挥自己的眼睛已经来不及了，哪里还有时间去控制耳朵呢！嘴巴的作用只有一个，那就是不停地发出“啊，啊”的感叹。照相机一片声地咔咔响，还不满足，有人掏出了摄像机——那又有什么用呢？有人激动得不行，拿我开涮，说语文老师来描绘一下这里的美丽吧。这是个难题，我决定推回去，说你现在最大的愿望是什么？那厮流着哈喇子说，要是能把这些风景带回去就好了，天天看着，不用吃饭！还有人很肯定地说，生活在这里的人一定个个长寿！……
那天早上四点多就起床了，早餐也没吃，赶了近一个小时来到成都机场，飞到九黄机场前，大部分人已经昏昏欲睡了。不知是谁轻呼一声：雪峰！一瞬间像接到了玉帝的圣旨一样，所有人都把眼睛瞪得圆圆的。雪峰、荒山、草地、松林，一片一片层次分明地从机翼下掠过，仿佛地理课上的幻灯片。正当大家惊叹不已时，飞机几乎擦到了山尖，紧接着就掠下了跑道。怎么，就在这里停？是在这里停，九黄机场就是在山上开辟出来的，海拔3500米。
下了飞机，身上好像没穿衣服，短袖衫相对于摄氏5度和光着膀子没什么区别；脚下是软的，尽管水泥路面和平时没有什么不同，但高山缺氧的晕眩瞬间传遍了身上每一个细胞。没等缓过神，小许就笑吟吟地迎过来，把我们塞进车里，一溜烟地向海拔4000米盘旋而去。随着高度增加，路边的植被越来越低，越来越稀，最后是几至裸露的土石。人像沉在水里，耳朵发出汩汩的声音，眼珠总是要掉出来。
终于到黄龙了。下车仔细端详，天就覆在山上，云就在手边。小许说，你们进去吧，谁感到不舒服就别往上走了；要慢慢走，不要奔跑。于是高原反应就在每个人心里产生了强烈的恐惧。
进门是一条泥土小径，两边都是花草树木，和公园一样。往上走，就渐渐显出不同，各种树木随意地生长着，满身都是苔藓，纵横交错，显出苍老和古远；许多倒在地上的大树，就这么无声无息地腐烂着；偶尔有一只两只小鸟从林间飞过，色彩斑斓却没有鸣叫：一切都表达着原始的静谧。右边是一条时隐时现的小溪，清澈见底，越往上越宽，河床呈淡黄色，形成一个个池状，潺潺的水声更增加了山的幽静。据说从高空俯瞰，整条溪流宛如一个条虬曲的长龙，这就是黄龙得名的原因了。
身子越来越沉重，有的人就在路边的长凳上休息，还有的人到路边供氧站里买一只小罐吸氧，我们戏称为“人工呼吸”。本来团在一起的人群，拉成长条，断成小段，最后竟不知彼此身在何处了。一定要到五彩池！我和两个弟兄走在了最前面，互相鼓励着，一百米一百米地往前挪。山势越来越高，看得见山口的雪峰了，而水则越来越奇，时而小瀑，时而小池，蓝得不再透明，仿佛天溶化在里面了。小雨淅淅沥沥地下起来，你刚拿出伞，倏忽间已是阳光满天。
不知走了多久，终于到了五彩池。惊呆了。怎么会有这样颜色的呢！明净的蓝、温润的蓝、朦胧的蓝、乳白的蓝、淡粉的蓝，突然在某个地方又来一片浅黄深褐，我不知道该怎么描绘那种神奇的色彩，脑子里始终闪现的，就是曾经在一家玉器店里看到的一枚翡翠，很名贵的那种，可是那不过才有指头大小，而且人工的痕迹很重——这是一块什么样的翠玉啊！不是大自然的眷顾，怎么可能在这苍山雪峰之间，冷不丁地嵌入如此斑斓的饰物呢？想必是天宫遗落，或者神仙玩丢的吧？这里人的环保意识极强，这是应该的，不珍惜，上苍就会拿走它。
恋恋不舍地往回走，才猛然发现原本支持不住的高山反应早已遗忘在五彩池边了，脚步变得十分轻快。遇到后续部队，就大声吆喝：快去呀，美极了！加油！走在下山的木质栈道上，三个人的脚步竟然空前一致，咚，咚，咚，咚，声音传得很远，惹得很多人笑嘻嘻地停下来看，那些正往山上挪动的人也像得了鼓舞，铆足了劲儿向上攀登。有两位女士看我们这样走路，感到很好奇，就问：你们为什么要这样走路啊？我们说：这样走不累嘛！于是她们也跟在我们后面，和我们同一步调前行，那咚咚的声音就更壮观了。走了一段，她们仿佛突然明白了我们的顽皮，大笑着向前跑去。
来到山下，我们好像一下子离开了仙境，双腿灌了铅一样沉，头也痛得要裂开。这才意识到，刚才的力量竟是来自那清澈的溪水啊。午餐吃得很不好，但是没有人抱怨，心已经被五彩池的水洗净了。
有两位没能上去的团友听我们描述着山上的美景，不无遗憾地说：别忘了把你们拍的照片发一份给我。那神情，好似错过了一场千载难逢的盛典。
2007.6.17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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