五
人们形容时光易逝喜欢用“日月如梭”这样的词语，那是因为日子好过，不论是如日之辉煌还是如月之静美，都充满着诗情画意。我们说不清左联的日子是不是像光棍鸟唱的那样“光棍好过”，但他总觉得时光像水像雾又像风，想抓住它，它总能变幻出各种姿态从指尖、从指缝悄悄地溜走。有时别人都下班了，他一个人坐在办公室对着电脑打那单调的“空档接龙”，岁月的云烟就会在眼前缭绕。他不知道自己的儿子现在长什么样了，前妻只给他一个银行帐号，让他按时把孩子的生活费打过去，却拒绝他去看孩子，说不要干扰孩子的情绪，影响学习！两年里，他也经历了一些是是非非，好在自己小心谨慎，也算顺利过去了；还有一些流言蜚语，关于他个人生活的，关于工作中一些矛盾的，甚至关于他的小舅爷的……他不想去理这些事，也没有时间去理这些事。有时他也挺后悔的：干嘛要到这里来拼命呢？在自己的家乡，人熟地熟，没有人为难他，周末不会这样一个人对着电脑发呆，就算和朋友们一起喝醉了，也不会成为人们谈论的话柄。——是的，这两年中他不知道喝醉了多少次，倒也并不都像第一次出去讨账那样拿命换钱，更多的时候是自己想喝多，这一喝不要紧，竟喝出个“左一斤”的称号，还有人说什么左主任喝酒是“白酒一公斤，啤酒随便拎”。想到这里，左联突然有一种想流泪的感觉：离四十不远了，我的生活方向是什么？就这样混混沌沌过下去最后郁郁而终吗？
就在他自伤自悼的时候，传来轻轻的敲门声。他没动，他没以为会有人这时候来找自己。
左，你在吗？是李莉娜的声音。
左联站起来，还是有些疑惑，怕是自己听错了。左主任，你在吗？这次他听清了，的确是莉娜。他打开门，看到莉娜一只手拿着一把正在滴水的小花伞，另一只手里提着一只服装袋，看样子挺沉的，就赶紧伸手接过来。
莉娜一边往里走，一边用手去掠脸上的水珠，嘴里还说着话：这天，说下雨就下雨了，还刮风，真是的！
小李，你这么晚来办公室，有事吗？左联愣愣地看着莉娜问。
过傻了不是！还真让林姨说着了。——明天是端午节啦，主任！刚才林姨打电话给我，说你一个人在这儿，肯定不知道过节，让我去她家拿几个粽子给你。哪，这是林姨的，这是王老的，这是小陈的，这是小贾的，这是我的。说完也不等左联说话就咯咯咯笑起来：你看，我像乞丐一样，去给你讨百家饭了呢！东西倒不值什么，我打车就花了三十块呢！
左联脸红了，自己感觉眼睛有点潮，不停地说谢谢，谢谢，谢谢你们！
如果就为你一个谢字，大家也没必要这么费事了，你没看出来啊，大家心疼你呢！莉娜觉得自己说得有点近了，大家不也包括自己吗？赶紧低下头去整理自己的裙脚，说：你还没吃晚饭吧？趁热吃点吧。
天黑了吗？左联撩开窗帘，发现外面已经是万家灯火了，雨条在路灯光里斜斜地闪着亮，偶尔被风搅动一下，就变得毫无规则了；霓虹灯下，窗口的杨树叶子被雨淋得像一树的金片。
左联。这是莉娜第一次对他直呼其名，她有点顽皮，在办公室喊人不是喊绰号，就是叫一个姓，叫左联多数都叫左或者主任。现在突然冒出一句左联，倒让左联不知所以了。什么事，小李？左联应道。
我说，你，你就打算这么一个人混下去啦？两年来，给左联介绍对象的人几乎没有，但是给莉娜介绍男朋友的人却不少。每次莉娜也去见面，回来就和几个女的躲到一起叽叽咕咕地评论，评论的结果都是不行，不是没品位就是没钱。林阿姨倒是说过一句：这也不行那也不行，干脆和左主任一起过算了！
左联听了就当没听见，心想，我怕是既没品位也没钱哪！于是这句话就成了削弱他自信心的警告一样了。
现在莉娜这样问，左联心里忽悠一下子，但随即就稳定了心神，笑笑说：不这样怎么办？你给我介绍一个？我这里没亲戚没朋友的，还能怎么办？
听说你前妻想和你复婚，有这事儿吗？
倒是托人传过话，不过那是不可能的，当初伤得太重了，她不要脸我还要脸哪！左联有点气愤。
那你看……
莉娜这句话没说完，又传来了敲门声。左联打开门，是疯子。
疯子一边脱雨衣一边说：哟，主任找部下谈心哪？我来得不巧啊！没影响你们吧？
莉娜没正眼瞧他，冷冷地说：你是想说我们在谈情说爱吧，杨主任？没错，我正想给左主任介绍个对象，要不要把刚才的话跟您汇报一下？
疯子呵呵干笑两声说：我们莉娜就是对我尖刻！我给左主任送几个鸡蛋和粽子……
左联一边接过来一边道谢。莉娜说：难得杨主任也有这份人心哈，明天太阳要么不出来，要么一准儿从西边出来！得了，你们领导谈吧，小兵我走了！说完拿起伞就往外走。
疯子说：等等一起走吧，这会儿雨正大呢。左联也说你等一下让杨主任送你回家，一个人不安全。
莉娜回眸一笑，说：和疯子在一起才不安全呢！走了！弄得两个男人不知怎么办才好。
送走疯子，左联心里才觉得不是滋味，自己一直以为自己挺坚强的，越是别人对自己狠就越坚强，等别人给自己送来关怀，才知道原来自己的感情世界是如此空空荡荡。
他拿起电话，一家一家打过去，表达了感谢之情，也祝他们节日快乐。祝完了又笑自己，这是什么节日啊，相当于国难日吧，还节日快乐！
他最后一个才打给莉娜。莉娜满心委屈：我以为你不会打电话来了呢，难不成我冒雨给你送吃的，你连我是不是安全到家都不关心！是不是最后一个才打给我？不等左联想好怎么回答，她又补了一句，我就知道是这样！
左联摇摇头，笑了一下说：不愧是法官的女儿！他心里想，这位公主可真难伺候！
心里骂我呢，是不是？莉娜又追过来一句，说得左联哈哈大笑。尖刻了点儿，并不坏，是吧？莉娜说完自己也笑了。
（待续）
2007.6.4
加载中，请稍候......
加载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