亲爱的老哥，如果我说你看不清自己，你又要怪我批评你，可是，你真的是太把事情当作事情、太把自己当回事儿了，不是吗？也许你还有很多使我信服的理由，这都不要拿来讲了，因为事实已经证明我是对的——你的眼睛里又一次被吹进了尘埃。
是啊，学生要毕业了，在我们手里摸挲了一年，把他们从一个对前途懵懵懂懂的孩子培养成为一个可以面对各种刁钻古怪高考题的毕业生，我们这些老师既为他们高兴，又有些恋恋不舍——怎么办呢，老哥？我们就是那为人孵化的老母鸡，把孩子教出来就要让他们离开我们了，能留下来的，就是我们曾经在炎热的夏季把他们紧紧搂在怀里、不分昼夜地为他们翻转一下的艰辛，就是找到一只小虫就咕咕咕唤他们来吃下去的快乐啊！能留给他们的，就是希望他们不要成为一只只任人宰割的小鸡，而是一只只拥有自己蓝天的小鹰——我们不能把他们当作风筝，对吧？
你看，下午拍毕业照，这对老师不是一件很平常的事吗？在我们的记忆里，这种场面不止一次两次了吧？不要再去想我们能给孩子们留下什么印象，就让他们把我们埋到记忆最深处吧。可是你却偏偏不能理解这些日常的规矩，非要给学生留下一段美好的回忆，马上都要到场地去了，你却突然发现自己的头发不够整齐、胡子没有刮干净，要到理发店去收拾清楚。你不听我们的劝阻，跑步出发了，四十多岁的人了，这么热的天气，你怎么就那么不在乎自己呢？
看你急火火地离去，大家都暗暗地发一回笑——不是笑你看重自己的形象，而是笑你不老的童心呢。你真是傻啊，邋遢一点有什么不好呢，若干年以后我们的弟子翻出照片，可能会说：看，这是我们的语文老师，才华横溢，可是为了我们连理发的时间都没有，胡子长得像刺猬。多好的苦情戏啊！现成的剧本你不演，非要净什么面化什么妆！
效果确实不错，匆匆忙忙回来后，你容颜光洁面色红润，好久没这么滋滋润润地打理自己了吧？大家都一样。你奔到场地时左顾右盼地问：学生还没出来吗？哈哈哈……我们差一点笑出泪来。你不知道，你刚走一小会儿我们就开拍了，现成的座位和背景，没要半小时就解决战斗了啊——太阳白花花地射下来，怎么能让孩子们曝晒呢？还有许多领导，大家都忙得很，你总不至于让几百人站在太阳下等你一个人吧？我们以为你老先生会责怪自己误事，谁知你竟急得满脸汗水，大喊一声：怎么就不等等我呢？然后讪讪地搓着手，不知该怎么办。本来我们想笑的，本来我想打击你几句的，可是突然就有些不忍，只轻轻叹一声：唉——
要是我呢，就此偃旗息鼓也就算过去了，遗憾是有的，可是我们的能力还不足以使时光暂停，更不能让时光倒流，你不是知道孔夫子那句“逝者如斯夫”嘛——如斯，如斯，你懂吗？你一边随着我们踽踽地向办公室走去，心里还在不平、还在遗憾，说：哪天我把学生再拉出来照！我们吃惊地看着你：这怎么可能呢？他们的时间多宝贵啊！你说那也要补上。看来在你的心中师生情谊是高于一切的，是吧？可是你能让你的学生都愿意牺牲学习时间来陪你照相吗？你叹息一声说：至少要把某某、某某……还有某某拉来和我照！你那一大串名字哦，都是你的得意门生，都是你的心血啊。可是，我们觉得你的把握并不大。你不听，一一列举起他们的可爱之处，我们哑口无言，我们没有办法把你对他们的留恋从你的心里抠出去。
但愿你的弟子能像你一样在乎这次分别，但愿你孩童一样的情感能够把你眼睛里的那粒尘埃冲洗干净！如果可能，我们愿意陪你再照一次，这是能给你的最后安慰了，老哥！
2007.5.1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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