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这难得清静的晚上我什么都写不出来，我被一首歌儿缠绕住了：梦之旅合唱组演唱的《大海啊故乡》。轻轻柔柔的歌曲不停地在耳畔缭绕，我左右不了自己的情绪，无法进行一点理性的思索，那时浓时淡的呼唤，像海潮一样一波一波地荡漾着，把我带进了梦呓一般的情境中：
小时候妈妈对我讲
大海就是我故乡
海边出生海里成长……
小时候妈妈跟我讲过大海吗？应该是吧，要不我怎么会紧赶慢赶地来到海边，而且从此再也离不开了呢？
我不是海边出生，也不是海边成长。第一次来到大海的身边是在初夏，麦子成熟的季节，当时正读高三，高考在即的时刻。不知道多久没有生活在现实世界里了，猛然从书本里抬起头来，发现田野里一片金黄，麦田边上的河沟里芦苇已经长得很高，一种叫“嘎嘎叽”的水鸟在苇丛里叫得正欢，头顶上不时飞过一只布谷鸟，“麦熟麦熟”地叫着。在和煦的阳光里，年轻的心仿佛一下子苏醒了——原来生活如此美好、如此轻松可爱！当时是到海边的一所部队医院看望一个病人，腿骨骨折。病人是我的晚辈，姐姐说你就不要去了，功课那么紧……不，我要去，毫无理由地想去。现在想来，是不是就是大海在冥冥之中向我发出了呼唤呢？
医院就在海边，步行不要十分钟，看完病人我就到海边去了。那时还是原始的大海，没有人，几只白色的海鸥风筝一样在蓝天下飘着；金色的沙滩平平展展布着浅浅的波纹，还有一条贝壳聚集起来的镶边儿，好几米宽，不知延伸到什么地方。我站在海边的崖头上，就这么面对着一望无际的大海，毫无遮拦的海涛一浪一浪地涌过来，拍击着崖岸，低沉的轰鸣鼓动着我。鼓动了我什么呢？当时不知道，现在依然不知道。曾在书本里读到过“大海啊，我爱你”的句子，觉得非常好笑，人怎么可以这样随便说什么爱呢？而当我站在大海的身边，我的心里就只剩这一句话：大海啊，我爱你！大海啊，我爱你……一遍一遍地念叨，没有脸红的感觉，好像只有这样说才能让心稍微平静一些。
大海啊大海
是我生活的地方
海风吹海浪涌
随我飘流四方……
再次来到海边是在秋天，已经工作了，带高三。学校为了缓解我们过度的压力，让我们来海边放松一下。记得那个傍晚细雨濛濛，下车时已经亮起了路灯，秋雨中的海城飘荡着淡淡的海腥味儿，就是这气味，让我觉得情绪一下变得柔软起来，有一种久别的委屈不停地向眼眶漫来，漫来，脸上却是类似游子回家的羞涩的笑，在凉凉的烟雨中感到自己的脸上烫烫的。
太晚了，不能去看海，心里有一丝细雨般的惆怅，来看心爱的姑娘而姑娘却被严厉的父母看管住的失落。值得欣慰的是，我们住宿的宾馆紧靠着海边，海浪的声音把我的梦烘托得富丽堂皇：到海边来安个家吧，一辈子守着大海！
第二天上船下海。那是一种什么样的激动啊，在船上东跑跑西看看，无知的孩子一样，唯恐漏掉任何一个细节。是的，就像小时候妈妈外出很久回到家里，要把头埋进妈妈的怀里，用小手一遍又一遍地抚摸妈妈的脸……来到远海，大海不再温柔，许多人开始晕船呕吐。我没有，我紧紧盯着海面，感受着大海的每一次心跳。四个小时，仿佛只有一瞬间。双脚踏上海岸，同行人长长地舒了一口气，满脸是放松后的惬意，而我却无限地失落——大海啊，我什么时候才能再来？什么时候才能不再承受流浪的离愁？
大海啊大海
就像妈妈一样
走遍天涯海角
总在我的身旁……
“到海边来安个家吧”，谶语一样左右着我的命运。工作调动，政府机关不要我，大学讲坛不要我，竟曲曲折折地把我送到了海边。下了火车，连到哪里去报到还没弄清，我就跑到海边来了，静静地坐了一个中午，把调动过程中的种种心酸与委屈倾倒给大海。
我在海边安家了！从此风风雨雨总有大海相伴，也只有大海相伴，就像妈妈一样的大海成了我唯一的依靠。多年的磨难，使我无论是喜是悲总是要到海边去。我知道，大海帮不了我，就像年迈的妈妈在世时也帮不了我，可是有了大海我才会安宁。
其间出过几次远门，没有一次离开过大海，海参崴有海，海南岛有海，现在跑到厦门来谋生，依然依偎着大海——步入中年了，可是没有大海在身边，我还是有一种恐慌。没错，是恐慌，我的情感、我的事业、我的寄托，我人生中的一切意义都在海边，注定我不能没有大海。
大海啊大海
就像妈妈一样
走遍天涯海角
总在我的身旁……
大海呼唤着我的心灵，我呼唤着妈妈一样的安抚。“大海啊，故乡！我的故乡！”
2007.5.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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