琵琶古曲
　　厦门英才学校高二（2）班　张琪

　　群山万壑赴荆门，生长明妃尚有村。
　　一去紫台连朔漠，独留青冢向黄昏。
　　画图省识春风面，环佩空归月夜魂。
　　千载琵琶作胡语，分明怨恨曲中论。
　　          －－　杜甫《咏怀古迹》

　　我真的会胡语吗？我真的怨恨过吗？事情已经过去两千多年了，我已经忘却历史上曾经的纷争，也模糊了历史与现实的界限；我只依稀记得伴着我的主人庄严地走进青冢，似乎还记得那个时代的一声幽远的叹息：从此，再也不会有如此壮烈的琵琶曲……
　　当突如其来的光芒把我刺痛，当考古者的喧嚣将我唤醒，当这青冢的安宁泛起涟漪，回忆如退潮的光影一般向我涌来。仿佛做了一个冗长绵延的梦，梦中的女子将我的心弦轻拢慢捻……

一

　　香溪河畔，你还只是个懵懂的少女。
　　你曾说你爱这江南水气氤氲的小桥流水人家，你曾说你离不开这香溪水离不开乡亲父老更离不开温暖的家，你说一生于此相夫教子，便足矣。
　　恬淡而知足，难道不是一种幸福么？我懂，我懂。
　　可当马车碾过满地落叶簌簌作响时，你不得不割舍这最初的梦想。
　　低眉信手续续弹，第一次，你的泪水沾湿了我的发丝；轻轻的音符，淡淡的忧伤。

二

　　赴京路上，兵戈四起，民不聊生；长安城内，车水马龙，一片繁华；宫墙之中，沉沉阴霾，挥之不去。
　　华丽的宫廷不是你的归宿，是你无尽的梦魇。
　　一天天，宫里的尔虞我诈出现在你眼前，度日如年；一夜夜，百姓痛苦的呻吟回荡在你耳边，长夜难眠。
　　只有我，与你相依为命。每当此时，你便拥我入怀，倾诉着无人听懂的心曲：
　　间关莺语，幽咽泉流－－你内心孤寂，苦涩；
　　冰泉冷涩，凝绝不通－－你濒临绝望的无助……
　　终于有一天，一纸诏书：汉匈和亲！－－嫔妃秀女，莫不失色，你却看到了一个崭新的希望！
　　银瓶乍破，声如裂帛－－为国为民，一腔热血豪情喷薄而出！你的抉择没有拖泥带水的思量，因为你并非那种宁在檐下泣、不作风中歌的娇娘。美丽，不会蚀去你对大义的坚持，所以我愿随你去歌，朔漠长风！

三

　　长安城外，十里长亭，你在汉家皇帝的惋惜中叩拜，辞行。
　　别长安、出潼关，南去的胡雁远了；渡黄河、到雁门，荒凉的胡地近了。再着一身汉家装，面对猎猎的漠风奏一首出塞曲；焚一柱清香，　拜别养育之恩的父母与再不能回首的故土。
　　荒莽岁月的冷酷掩不住这湍急奔流的悲喜，未央宫墙的无情阻不了这重新激扬生命的机缘！
　　罢干戈、熄狼烟，万世承平的企盼，从此落在你女儿身瘦弱的肩头。

四

　　车毡细马，一路颠簸。
　　珠落玉盘的生活走出你我的视线，一望无际的漫天黄沙将我们层层包裹住，几乎窒息。那如利刃般的朔风，毫不留情地划过你细腻的肌肤，留下肆意的痕迹。空气中似乎没有一点儿水气，你的嘴唇渗出了猩红。
　　但终于，你看到了呼韩邪单于喜悦的双眸，胡地百姓们热烈的舞蹈，于是一路上所有的疲惫艰辛都随着北风散去。夜阑人静时，你悄悄走出帐篷，抚着我对天发誓，要让这里淳朴的百姓幸福生活！我是那时丢弃个人的哀怨吗？我是此刻忘记江水的绵软吗？
　　天不遂人愿。
　　语言的鸿沟将你与胡地百姓生生隔开。无法交流，无法沟通，叫你如何真正走进胡人心中？你抚动我的纤指多了几分烦躁，也多了几分果决，如荒漠的风吼，如塞外的蹄声。
　　你不分昼夜地练习，舌尖无数次因绕口的胡语而被咬破，满嘴血腥，你楞是咽了下去。
　　你开始与当地的人们自如交谈。他们同你说胡地的风土人情，你告诉他们中原的风俗习性；他们告诉你大漠的水土气候，你给他们讲中原的古老传说、诗书礼仪。他们教你策马奔驰，你教他们耕种纺织；他们请你喝马奶，你赠予他们绸缎布匹。
　　语言隔膜消除的同时，汉匈两族的隔阂似乎也在一点点变薄。你把满腔的心绪尽付十指，时而激烈，时而闲静，只在夜深人静时让我为你吟一曲思乡的小诗……
　　一种前所未有的充实感，令你的眼眸变得如此澄亮，仿佛那漠北夜空中的皎洁明月。
　　是从何时起呢，你抚着我的发丝时胡曲悠扬。
　　更加严峻的考验接踵而至。
　　那年冬天，温度骤降，大雪皑皑，朔风怒吼，飞沙走石。饥寒交迫令一个又一个百姓在死亡的边缘痛苦挣扎。好不容易捱过寒冬迎来新春，谁料附近的水源竟全部干涸枯竭，根本无法生存。
　　无奈之下，你和单于决定带领众子民迁徙寻找新的家园。
　　你并非仙女下凡，没有走到哪里，哪里就水草丰美，人畜两旺的法术；我亦不是神器，没有经你之手弹奏便能化腐朽为神奇的力量。
　　你只是平凡的女子，拥有我这个普通的琵琶。你要一步一个脚印地行走，脚底磨出水泡也不止步；你要忍受干渴饥饿甚至恐惧，再苦再累也不退却；你还要用心用行动激励鼓舞每一个百姓。你在这最困难的时刻，让我唱最坚定的歌！
　　是你如白杨的坚持感动了上天么，否则如玉带般的黑水怎会突然出现在眼前，潺潺流淌？
　　那一刻，你的眼中泪光闪烁。
　　后来啊，你和百姓们在黑水河边定居下来，日出而作，日落而息。土地上长出了五谷杂粮，茵茵草地上牛羊成群。百姓载歌载舞，簇拥你，歌唱你，赞美你。你用你的琵琶答谢你的异乡亲人－－是的，是的，此时我一定已是满口胡语，亦或这些满口胡语的人理解了你的一腔情愫？
　　而你，在漠北猎猎的风中，　戎装纵马，英姿飒爽，如夏花般绚烂。
　　醉人的奶茶已酡红了你妩媚英爽的容颜，无际的草原已辽阔了你清澈如水的心灵。
　　马蹄横过万里驰骋的草原，奔逐在苍茫寂静的天地间。

　　被唤醒的记忆，是我对往事的追忆，还是人们对我主人精神的思念？也许都是吧。那个令飞雁坠落的美人已经成为历史，但她曾经面对的选择，依然会不断地出现在人们的生活里。如果你觉得为难，就听听我－－一个横跨汉匈、纵历千年的琵琶讲述的故事吧……

简评：这也是一篇为参加“第六届全球华语少年美文大赛”预赛而写的文章。有趣的是，我过去的两个学生并不在一个班，却选择了同一个题材——是不是可以这样理解：现在的女子也在寻找巾帼英雄？这是一种精神的呼唤。但是二人的写法却迥然不同，不论是对材料的取舍，还是语言风格，都带有小作者鲜明的个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