钓·古城行
茶余饭后：http://blog.sina.com.cn/houcheng

    就在我为这个还在母体中的学校殚精竭虑的时候，猴子打电话来了：欧阳，明天怎么打发？
    明天有什么特殊吗？我在写东西呢。你不上班吗？
    还没上班就傻啦？明天周末啊！
    啊，又是周末啦？以前要天天盼才能到周末，现在竟不知不觉就到周末了，有事情做时间就不经用了，这大概就是所谓的相对论吧。伸个懒腰，才觉得自己实在太疲惫了，几乎是日夜兼程啊。别看一个学校似乎挺简单的，真正深入去思考才发现原来其中的事情是那么细微，哪一点想不到都会给工作、给即将到来的孩子带来不便和影响。现在大的框架已经出来了，学校分成几个子系统：俗话说“兵马未动，粮草先行”，师生的吃住学行要放在首位考虑，这块属于后勤保障系统，由紫芽负责，应该没什么问题，其间和她碰过两次头，她的方案非常详尽，一些硬件设施的筹备已经形成了推进表。其次是教育教学系统，“教育为首，教学为主”，这块应该有个人具体负责；招师招干的广告已经通过网络和报纸发出去了，来电咨询的不少，具体人员还没落实，要面试几个教干才行，其它事情等教干到位再具体落实。第三是安全保卫系统，东方正在和当地的部队联系，要从今年的退伍军人中招一批保安人员和生活教官。第四是外联接待系统，负责宣传联络、接待应聘人员和学生……这些事情在纸上写写容易，落实到位还有许多周折……
    我还在想这些事情，那边的猴子急了：说话啊！你不会连面也不让我们见吧？真躲到世外桃源里去啦？
    你有什么计划？
    我能有什么计划！以前都是你张罗，现在没人管了，上个星期天在家差点没闷死！——到古城去怎么样？那里僻静，有现杀的小鸡，有鱼塘，还有道观好玩儿！
    我也该休整一下了，就说：好吧。你通知大张和老丁吧。几点走？别看那个古城在同一个市区，相距几十公里呢，我怕他想不周全。
    别提他俩！一个外出考察了，另一个接了你的桌椅，在那儿研究你留下来的文件和资料呢，都去不了。我再找俩人一起去好不好？
    他们打的到楼下来和我碰头。我把车门一打开，除了猴子，还坐着蓝菁中学的教务主任小钱和前面我们说过的那位小于主任的媳妇小佟。这死猴子，就是能折腾！怎么样？都是谈得来的吧？猴子不无得意地说。
    你们几个狗男女怎么勾搭到一起了？虽然我们几个人不在一个单位，但是平时也经常来往，每年春节都要在一起一家一家吃喝到开学。
    一听这句话，小佟不干了：哟，欧阳老总这话怎么说的！我们在一起就是勾搭，你和那个东方是怎么勾结的？她这句话倒提醒了我，该给东方打个电话，现在他是我的领导啊。
    东方，你在哪儿呢？今天我想出去一下，海城的几位教育精英约我出去玩儿，请天假啊！……你也来？我不知道他们欢不欢迎啊！……这么自信？那好，我们在“圣地亚戈”路口等你，快点啊！把你的车子和妻子都带上！在东方的家乡话里，车子和妻子发音差不多，东方一听就明白，笑着说：我哪有两个妻子啊，一个是妻子一个是老婆啊！马上就到！
   
    东方的越野吉普旋风一般把我们带进了古城，猴子他们也显得神气多了，在满街人的注视下，自豪地下了车，把车门关得嘭嘭响。猴子已经和他这边的同学联系好了，钓具赌具一应俱全。没人想打牌，猴子带着东方和小佟驾车奔鱼塘去了；我只钓海鱼，对池塘不感兴趣，拉着小钱去看古城，紫芽也跟来了，猴子的同学陪着我们。
    走在一条小巷里，两边全是古代留下的低矮老屋，青砖或乱石砌成的墙壁上满是斑驳陆离的青苔；屋顶细瓦的瓦垄里，野草野花在春风里兴奋地装点着明清时代名门大户曾经的辉煌。小巷宽约两米，路面都是青条石铺成，与众不同的是，路的中间有一道二寸多深光滑的沟，据猴子的同学小张介绍，这是古人推盐留下的车辙。从这车辙里，我仿佛听见了从遥远的过去传来的吱扭吱扭的木制独轮车的叫声，看到了千余年来这座小城的繁华与衰退；那些盐夫们砸在青石上的汗珠浇灌着昔日的古城，如今他们都在哪里呢？他们用坚硬的脚板和古铜色的腱子肉建起的这座古城还能存在多久？一时间，历史的沧桑勾起了我莫名的思绪：今天我们这些人拆了建、建了拆，留下的能有这道车辙这么持久吗？恍惚间，我感觉身边的一切都化作田野里的缕缕轻烟，在春天的阳光下飘荡、消散，我们也都成了零散的枯骨被丢弃在历史的泥土里……
    残留的古城已经破败不堪了，城门上长满了青草，一个男孩正在上面放羊，当年抗击北魏的雄风已经荡然无存，只留下一些碑刻还在讲述着那些风云人物的故事——不知人间的征伐究竟给社会带来什么意义。
    人活在世上什么才是最重要的？我问身边的小钱和紫芽。他们愣住了，不知道我的思绪跑到了哪里。是啊，什么才是最重要的呢？在人与人织成的社会里，一切都会过时，都会被淘汰，只有人与人之间那份情感永远不会陈旧，即使淡如水、轻如烟，在某个特定的情境中蓦然兜上心头，仍是一丝扯不断的牵挂。相亲相爱相知的人要能永远在一起多好啊，哪怕过着再艰难的日子，也不要分开，这不就是一种福气吗？
    回到饭店，东方他们已经回来一小会儿了。猴子联系迟了，鱼塘已经投过饲料，只有东方钓上来一条鲤鱼。主人很是过意不去，就用大网捉上来一小桶鱼，东方给钱人家不要，说难得的是人情，你们大老远来就是缘分。
    菜是按照猴子的吩咐准备的，厨艺不高却原汁原味，大家吃得非常开心，特别是紫芽，说天天被味精鸡精饲料鸡灌水肉包围着，人的胃口都吃倒了。
    猴子敬酒时说，大家要是天天都这样在一起多好啊，欧阳走了以后生活变得寡淡得没一点意思。东方说话了：大家都是重情重义的人，如果不嫌弃欢迎你们来和欧阳一起做。大家都沉默了。
    后来网上报名的资料中，真的就出现了猴子他们三个人的名字，这是我始料不及的。

    下午登古城东面的凤凰山。传说很早的时候古城有大小庙宇27座，可见当时的富庶；现在几乎都找不到踪迹了，而古城也在衰老——我不知道这里面有没有什么必然的联系，亦或这里是不是有某种社会学的内涵。宗教是一种说不清道不明的现象，似乎就是某种象征也未可知。你想啊，如果你千里迢迢来到一座名山，却连一座古刹都不曾见，是不是觉得这座山少了许多内涵、缺了某种气息？也许在古代庙庵、道观就是人们精神的代表吧，只有经济的繁荣算不得繁荣，必待精神也富足才能显示人气的旺盛，才能真正让人留连驻足。古代如此，今天又有什么不同吗？
    东方的经济现在是越做越火红，可是他不能也学古人捐一座庙宇来存放人的灵魂，因此他要建一所学校，来打造现代人的思想、意识和观念。是不是这样呢？我没有和他探讨过这件事，如果真是这样，他可就是一个了不起的人物了。
    山上荒凉得很，却有一条颇为壮观的盘山石阶，不知道修于哪朝哪代，更不知道谁人来修、因何而修，但是可以想象得出，当时修建的场面一定不亚于现在东方兴建生活小区和学校吧。
    正当我的思绪在古代和今天之间穿梭的时候，东方悄悄来到我身边。想什么呢，一脸的肃穆？他递给我一根树枝，让我拄着走。别看只是一根细细的树枝，承载不了多少重量，有它在手里你就觉得身体有了依靠，轻松多了。
    今晚招待一下你的这些弟兄怎么样？东方说。
    为什么啊？
    不为什么，他们是你的朋友嘛！而且，我还从来没请你吃一次大餐呢，每次都很随意。现在你已经加盟了，就算迎接你的到来。这个东方，指挥若定的一个男人，竟然心细如发呢。
    紫芽也跟上来了，喘息着说：欧阳，知道东方为什么不吃大餐吗？
    大家风范嘛！书上都是这么写的。
    他才不会那么俗！以前在家吃饭的时候，只要有一点特别的好菜，他都要犹豫半天才开吃，还要叹息一句：爸爸妈妈吃得没这么好……
    我像被电流击中了，浑身一阵敬意酸麻着流过，停下脚步看着他们：东方，紫芽，你们……却又不知道说什么好了。
    东方低沉地说：欧阳，我的爸妈不是我的生身父母。我的父母在文革中自杀了，那年我七岁。是我父亲单位的一位清洁工，也就是我现在的妈妈，把我领回家养大的。家里当时很穷，他们把所有好吃的都给我吃了……还逼我念书，供我上大学……现在有钱了，他们还是像以前一样，守着自己清淡的日子……他们没有子女，只有我这一个儿子……欧阳，我每浪费一分钱，就是在浪费他们为我付出的心血啊……
    山顶到了，视野陡然开阔起来，小小的古城尽在眼底，可以分明地看到小城分为东西两个部分，中间被一条国道分割开。东部就是我们刚才吃饭的地方，是老城；西部则是一片新区，完全是一座现代城镇的样子，只是还不够精致。
    左转，穿过一片磷磷怪石，在朝阳处的一个山坳里，一片苍松簇拥着一座不大的庙宇，走近了才知道就是猴子说的那处道观。观里现今只有师徒二人，师父是宗教学院毕业的，正指挥几个工人进行维修，只简单给我们讲解了一下这处道场的历史：玉皇宫始建于隋开皇五年（585），宫内供奉着主尊玉皇大帝，后被日本飞机炸毁；19世纪末，民间集资修复玉皇宫、观音殿、三元殿及送子娘娘殿等整体建筑；玉皇宫前山门立柱为隋代遗物，至今已有1400余年的历史。离开玉皇宫时，他送我们每人一本书，是他自己的著作，讨论的主要是宗教如何与现代社会融合的问题。书中分析了当今人们的信仰危机和道德沦丧，主张要通过宗教对社会道德进行重建。
    我没有能力对这本书进行评判，但有一点我是坚信的：如果观主接触的都是东方、紫芽这样的人，这本书可能就没有写出来的必要了，或者，书中悲观的成分将大大减少。我不知道像东方这样的商界成功人士是不是社会的主流，但至少，是一个方向和标竿。
    玉皇宫西北有个“徒然洞”，上面有题刻：“扶桑倭寇兮扰我邦，穿穴御袭兮徒然忙。血溅八载兮洗国耻，河山重整兮日月光。安危莫忘兮继奋斗，纵横宇宙兮当自强。”这当是近世的遗迹，读来让人热血沸腾。是啊，无所事事就要落后，落后就要挨打，国家如此，地方如此，个人何尝不是如此！这话我们讲了多少年，可惜只停留在口头上，并没有往心里去啊！好一个“徒然洞”，回想我十几年东奔西走所为何事？所得何果？竟是一片茫然。人，如果生活目标不明确，即便再努力、得到的再多，也是没有成就感、没有快乐可言的。
    那么，我现在跟随东方的目标又是什么呢？将来是不是依然感觉一切徒然？
                                   （待续）   2007.4.3