钓·钓手
茶余饭后：http://blog.sina.com.cn/houcheng

    我是在海堤上遇到他的，当时他正在整理一支考究的抛竿。我不认识他，完全是被他的那套行头吸引了目光。看了这套钓具，你会立即明白这不是一个专业钓手，因为这套行头充满了理想色彩，而不是生活气息。
    从此以后，几乎是每个傍晚，我都能看到他坐在离海堤大约二十米的一块礁石上，雕塑一般盯着浩渺的海面或者更浩渺的海天一线。夕阳、晚霞、暮色按照各自的意图和心思为他的衣服更换着色彩。我不知道这个中年男人怎么可以在人生最繁忙的时刻，毫无牵绊地天天坐在那块礁石上；而我却需要每天骑着车子穿过这段颇长的海滨大道，去为一家人的衣食水电、学费药费而奔波。
    有时，我会单腿支地，停下车子看他垂钓。可能一段时间来和我一样注意他的人已经很多了，或许他根本就没有看到有人在看他，兀自冥坐苦候，一动不动，连钓竿也不曾牵动一下。只有偏长的头发在海风中方向不定地四下里探寻着什么，让人想起海底鲜活的章鱼或者夜色下的电磁波。衣服似乎也一直是那件浅灰色的夹克，很干净，没有真正的渔民身上的潮湿和皱软。
    看了一会儿，发觉他似乎不是在钓鱼，我只好摇摇头，继续奔向一如海潮的生活。
    整个海城的人似乎很快就发觉了这个奇怪的钓手，因为从春到秋，他那个永恒的姿势给人们的记忆打下了太深的烙印。他什么时候来到海边，什么时候离开海边，怎么吃饭、怎么休息，却没有人去追踪——一个清闲的钓手而已，只能偶尔成为人们茶余饭后的谈资，不会有人去整理什么明星档案。但有一点几乎可以肯定：他不是本地人。如果本地哪家的儿子或者男人这样一年到头不做正事，天天坐在海边，恐怕早就被家里人拖回去或者推下去了，这里是容不得懒散的人的，除非你不上班也能挣到钱。况且这个海滨小城不过十几万人口，张家长李家短传得会比春天的柳絮还要快，还要乱。
    唉，这是一个搁浅的故事，就像海堤右边海湾里的那几条被淤泥埋了大半的破渔船，起初人们会怪讶它的出现，但不久就会被人们淡忘了，仿佛它们本来就在那里，就应该在那里。

    正如伟大的哲人所说的那样，事物的变化和运动是绝对的，而静止是相对的，故事终于在第二年阳历的五月份发生了变化。
    这个季节是海城最美丽的时光，天气舒服得让所有人都懒得动。柔弱娇艳的虞美人花在蓝天下、微风里，蝴蝶一样抖动着惹人爱怜的翅膀，把马路边、山坡上点染得生动异常——这座洁净的小城依山傍海，秀气得很，空气永远像经过了过滤那么清新，淡淡的海腥味儿在潮水的撞击下向每一个角落弥漫，和栀子花的香甜一起在大街小巷里流淌。
    就在这个春末夏初的傍晚，人们发现那个男人离开了那块礁石，拎着一条沉甸甸的编织袋，向不远处的火车站走去，袋子还不停地滴着海鱼身上特有的黏液。这个消息大约只用了一顿饭的功夫，就传得纷纷扬扬了：那个人走了，那个人走了！还拎着一条很大的鱼……
    那个人是走了，连续很多天，我下班的时候那块礁石上都是空荡荡的。虽然从来没有说过话，可是习惯了的东西一旦发生了改变，总是有点不适应，心里还是无端地猜测他的身份、他的故事……然而我也正如所有的海城人一样，很快就习惯了新的状态，也就是说没用几天我们就把他忘掉了，生活一如既往地继续着……
                              （待续）         2007.3.23