内心
   ——美国抽象表现主义画家杰克逊•波洛克(1)

张立勤

                 《第五号•1948》

   高2.4米，宽1.2米，是波洛克最大的画作之一。价值为1•4亿美元.

   被墨西哥一位金融家收藏。截止2006年，它是世界上最昂贵的一幅画。

    如果我用照相机拍波洛克的内心，有一个瞬间一定是《第五号•1948》——密集的，纠缠的，暧昧的……
    内心是什么？内上就是内心。我对自己说。
    内心的方位在哪里？它离你最近也离你最远。我又对自己说。
    如果我拍我的内心，我的内心是怎样的？我不知道，因为我不能将照相机伸进我的内心。忽然，我第一次想在自己身上确定一个与内心相对应的地方，我不加思索的伸出手去，我的手居然放在了我的胃上。内心是胃吗？反正它不是心脏，那它为什么不能是胃呢？内心还可以是一条神经，或是一根发丝，或是一滴泪水……
    杜拉斯把摄影机反放，她拍空气。我想，空气怎么拍得出来？这是她写的文字。接下去她写到，她拍黑夜，拍汽车前灯和一张张脸。拍这些没有什么新意，关键词是：“反放”。摄影机正放，拍的是生活，反放拍的是内心吧？希区柯克拍恐惧，他把恐惧拍得莫名、无常，而又铺天盖地，他同时拍出了内心承受恐惧的张力。英格玛•伯格曼拍失语症：在电影《假面》中，女护士艾尔玛不停的说话，女病人伊丽莎白则一言不发。艾尔玛粗暴的把烫水，泼到伊丽莎白身上。最后，伊丽莎白说话了，但她只说一个词“没有”。她反反复复的说着“没有”，统统的是“没有”！后来，艾尔玛做了一个梦，她梦见她和伊丽莎白其实是一个人。伯格曼还拍“寻求”，当然不止拍这些。他的影片，主要是在拍内心——没有发生任何事情和发生了任何事情的内心，不是吗？
    伯格曼的内心，应该是波洛克的一幅画——《第六号•2007》，我这么想。
    2007年夏天，伯格曼去世了，我很难过。因为我十分喜欢他的电影，也十分喜欢与她相爱过的女影星丽芙•乌曼。为此，我写了他的电影《野草莓》。
     ——我觉得，我越来越觉得，越抽象的东西，越接近世界实相，而眼睛所看见的东西，倒是不可以轻信的。
     波洛克把画布钉在墙上，我忽然意识到他的画布、颜料，以及他自己都站着。它们站成一排吗？不，没有规定。波洛克是反规定的。他不用绘画工具，甚至不用别人作画时的习惯动作。波洛克是用全身，他是大幅度的，是四面八方的，是不无伤感的。波洛克还用石块、沙子、铁钉和碎玻璃掺和着颜料，在画布上磨擦……
    波洛克在试图转换角色，他自己与他自己的画之间。
    波洛克在分形，将内心分形，这太形而上了。
    波洛克完全凭借此时此地迸发的生命信息——这些信息有：遗传、先验、直觉、情绪、状态等等，它们被他一起滴洒到画布上。
    我无法全部写出我对波洛克作品的感受。我无法！实际上，我对于什么，都无法全部写出我的感受。然而，波洛克却让我强烈的认识这种“无法”是多么的无法。我往往就是在这样的“无法”中写作的。我想将“无法”写出的一切，扭转成我会写出什么的某种可能。我喜欢我的文字前面，没有其它文字阻挡我的“文字去向”。在这一点上，我的情形有点类似波洛克与伯格曼。
    波洛克说：“我可以尿溅全世界。”“尿遍”是译文，我不知英文原文。译意已失是很正常的事，而汉语译文“尿遍”一词，对于波洛克又是那样的合适。不是谁都可以配用这个有些不雅的词的，波洛克却让“尿遍”气概非凡。

——杰克逊•波洛克（1912—1956）
他孤独、思想、困惑、痛苦、穷困。

因酒后驾车，出车祸去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