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莎乐美
王尔德的独幕剧《莎乐美》中的故事,源于《圣经》__希律王娶了前国王自己哥哥的妻子,王后受到先知约翰的强硬抨击。在希律王的生日晚宴上,希律王让公主莎乐美跳舞,并许诺只要她跳舞,她要什么都会给她,哪怕半壁江山。莎乐美听了母亲的话,跳完舞说,"我要约翰的头。"于是,约翰被杀。
王尔德的《莎乐美》,将这样的一个复仇故事,加进了莎乐美的爱情,以及别的许多东西——人们看着天上的月亮,仿佛就是一个女人。她的眼睛全是欲望,她想飘下来。先知约翰不时在大声说话,那些话不符合逻辑,却有一种灾难感刺入空气。还有那种唯美到极致的想哭,想疯,想死的姿态。
也只有在王尔德这里,他用描写女人的词汇在刻画男人身体的完美——你的身体很白,像是从没人到过的草原上的百合花,像是覆盖了犹太诸山也飘落在它峡谷里的白雪……你的头发像伊多玛藤上挂下的一串串黑葡萄,比漆黑的长夜还要黑,比笼罩了密林的寂静还要黑……你的嘴像象牙塔上的一抹朱红,比泰尔花园里红得赛过玫瑰的石榴花还要红,比大海朦胧的光影里找到的珊瑚枝还要红……
让我亲一亲你的嘴!莎乐美说。公主拥有了爱情,而约翰没有爱情。约翰只拥有“知道”——他知道这个世上即将发生的事情,或者已经发生了还没有被说出来的事情。约翰说着这些事情,说得无畏、跳跃和意赅,连看都不看莎乐美一眼。约翰介乎于上帝与众生之间,他与爱情无关。然而,莎乐美疯狂的爱上了约翰,有什么用呢。于是,莎乐美利用了政治,让希律王对天发誓。最后,爱情与政治联手杀死了约翰。莎乐美抱着托盘上的人头,亲了约翰的嘴。
希律王本是不想杀害约翰的,但是他对天发誓了。他悲痛的说:发了誓不算数是可怕的,算数也是可怕的。一种“话语”致“另一种话语”于死地,权力永远包含可怕。唯美是其本身,而不是结果。唯美主义是美学范畴,王尔德在以唯美对残酷。
《莎乐美》插图中的人体多为裸体,或穿一件拖地薄衣裸露双肩、乳房和肚脐。莎乐美身材柔软修长,半睁半闭的眼睛充满爱欲与残忍。约翰的体形与面孔,几乎超越了莎乐美,他那黑色长袍一侧露出的洁白躯体,卷曲的长发轻贴在肩上。约翰的美貌,几乎让我无法分清他的性别,只有从他身上透出来的一股超然气概,在暗示我他是一个卓越的男人。《莎乐美》与《莎乐美》的插图,都是十九世纪末唯美主义的代表作。为《莎乐美》插图的画家比亚兹莱,他笔下的黑与白都处理得微妙而幻觉。它们让我想到了一条河流,它伫立着,又流淌着,如同肖邦的某些钢琴曲。鲁迅说,视比亚兹莱为一个纯然的装饰艺术家是无匹的。可是,天才的比亚兹莱,二十六岁便患肺病去世了。
王尔德爱尔兰人,生于都柏林。在学生时期,他便以谈吐不凡、着装个性、不大用功成绩名列前茅而引人注目。他二十七岁出版诗集,接着,不断有小说和剧作问世,直至四十六岁逝世。王尔德在生活中主张“配得上”青花瓷器,即使是房间的门把手,包括领带、纽花、靠垫和椅子,都可以做得像油画一样令人欣赏。进一步说,他一直认真的对待“不重要的”事物。“不重要的”,或许直抵唯美主义本质。王尔德要在不重要的事物身上,花许多精力和时间,叫不重要“出位”和“完美”。美国女作家桑塔格,对此深表认同。桑塔格经常提到王尔德,并十分喜欢他说的这句话:“世界之隐秘是可见之物,而非不可见之物。”我很在意桑塔格的喜欢与提到,她思想的超前和犀利,让我吃惊和快乐。桑塔格用她的方式告诉我,关于坏品位中的好品位的发现,可以是十分解放的。
十九世纪的王尔德,与二十世纪的桑塔格重叠一处,他们之间有诸多不同,又有致命的相同。王尔德高端而绝美,桑塔格高端而多元。他们在艺术与生活之间,都显得模糊而又边缘化——在这样的一片芬芳地带,他们冒犯生活,也冒犯艺术。